」
孜雅明明沒比我大幾歲,卻總是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地勸我不要被樓允的美色迷惑。但她確實是個好人,把我當成親妹妹一樣,甚至給我取了個南疆名字——彌彌爾。
寓意可愛吉祥的幺女。
「也有別的事。」我悶悶出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樓允吃飯。
「嗯?什麼事?」孜雅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贊許地看著我,「彌彌爾,你要知道,無論什麼,我都會幫助你。」
「我想給主上扎小辮。」
「……」
「孜孜姐姐你剛說你會幫……」
「……」孜雅面無表情地抽出彎刀。
「幫……我戒色,對不對?」
彎刀回鞘。
12
我實在忍受不了那個分不清糖和鹽的廚子了,于是我開始捧著書自學廚藝,得知此事的孜雅第二天就給我搞來了十六本菜譜。
十五本是南疆菜。
我打開第一頁,百花釀蛇羹。
本人面容安詳地輕輕放下,且并未再翻到過第二頁。
剩下的那本破破爛爛,也不知道孜雅從哪個地方搞來的蜀中菜,每道里面都要放辣子。
幸好樓允愛吃辣,廚房里辣子多的是。
我又想到美人了,唉,這可能就是愛情甜蜜的煩惱吧。
這樣想著,我又往鍋里撒了把干辣椒。
孜雅這回沒忍心拒絕我的撒嬌,成功把菜送上了樓允的桌子。
于是當天晚上府中燈火通明,眾人嚴陣以待,因為被辣得腹痛的樓允說要找出暗殺他的那個廚子。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我在后背衣服上擦擦隔著一米都能聞見辣味的手,瑟瑟發抖。
「你身上怎麼那麼辣。」樓允皮笑肉不笑,眉間陰鷙,且用的是肯定句。
「嗐,」我尷尬地笑了笑,訕訕道,「可能因為我是個辣妹吧。
」
再一次被我土到的樓允面無表情地把手伸向腰間。
我趕緊捂住眼睛,「啊,這這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
「我刀還沒出鞘,你哭什麼?」
「……我對不起你,美人,」我拿開手,已是兩眼通紅,涕淚橫流,「真的,太辣了。」
「……」
13
孜雅用帕子浸過冷水,輕輕地擦一遍我的臉,又敷過我的眼睛。
再睜眼時緩解不少,至少不再啪嗒啪嗒地掉眼淚了。
屋里的人很快都退了下去,包括孜雅。
美人嘴唇怎麼紅艷艷的,想親。
「你再敢湊過來,」樓允食指抵住我額頭,聲音又輕又慢又涼,透著威脅意味,「我就割了你腦袋,反正留著也沒什麼用。」
「……」我點點頭,趁他松懈又色膽包天地扒著桌子湊過去。
嘴唇貼上一個冰涼的物什——細葉銀鏢,刃尖透著鋒利的殺意。
「錯了錯了,哥。」
我僵住,剛想退后,卻被樓允一把箍進懷中,用那把刀細細描摹我的眉型。
見我害怕,樓允竟是笑出了聲,格外愉悅的樣子,「怕了?」
那鏢尖正抵在眉尾,我不敢亂動,只敢低低嗯出聲。
「那還……」鏢尖離我的臉不過毫寸,緩緩移動至唇前,樓允眸色沉沉,這麼近距離地看人時,愈發蠱惑人心,情人絮語,旖旎繾綣,「想親嗎?」
「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話音剛落,鏢柄點在我唇上,嚇得我一縮。
樓允兩指夾著銀鏢,有一瞬間怔愣,下一秒笑開,露出那顆小小的虎牙,胸膛微震。
他向來肆意妄為,連笑里也帶著不同于中原人的野。
「好姑娘,」樓允扔開銀鏢,「那以后別叫哥。叫哥哥。」
14
孜雅最近隨樓允外出辦事,囑咐另一位叫妮真的姐姐照顧我。
在妮真今天第八次問我晚上吃什麼的時候,我面帶微笑比了個中指,然后拉上了門。
「彌彌爾!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吃辣子雞呀?」
「我頭七的時候。」
「……」
妮真沒有孜雅心細,但很活潑,總同我講一些南疆的風土人情,可愛得很。
待她離開門口后,我用手帕緊緊捂住嘴,嘔出一口血來。
這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毒,我天生體弱,須得月月服用十年前一位游醫留下的藥方,平日里方能如常人一般。
但平陽王府,我不能回去的。
15
我戴著帷帽,和妮真出門散步,人太多,妮真活潑,我也覺得新奇,左顧右盼,就這麼失散了。
「妮真!妮真!」我一路走,一路尋她。
忽然,一陣風吹起漫天紙片飛落盤旋,帽紗輕掀,我伸手捉住一片,是紙錢。
「可惜了,那壽光郡主才十五歲。」有老人家一邊收拾攤子一邊感嘆道。
明明素不相識,那話中的惆悵卻仿佛凝成實質似的,撞上我心頭,撞得我胸口一窒。
那短命的壽光郡主于圣上賜婚第二日香消玉殞,真是可憐。
我攤開手,紙錢又重新飛歸天地之間。
這是給死去的壽光郡主的,而我已經不是壽光郡主了。
天陰得很快,烏云滾滾,剛才惆悵的老人家早已收拾好了攤子不知蹤影。
豆大的雨點砸在帷帽上,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去哪躲雨,只能盲目跟著也被這雨拍在街上的人群跑。
長安每到這時候,雨都是來得又急又兇,不一會兒,已經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砸下來。
大風卷著雨點涌向人群,模糊人們的視線,慌亂之下,我的帷帽也在四散的人群和大風的作用之下被掀飛,連帶著妮真隨手給我扎的頭發也松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