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環繞著各式的攝像機,幾乎無死角拍攝。
我慌了。
答應江奕時的鎮定自若、豪言壯語,全被我拋到腦后去了。
雖然我口語已經沒有問題,但那也僅僅限于和江奕獨處的時候。
一上來就要應付這麼大的場面,我腦袋一片空白,心臟瘋狂跳動,幾乎要從胸口蹦脫出來。
「別緊張,這和我們平時練習沒什麼差別,你就當做你在對我說就好,我會一直陪著你。」
江奕不停小聲安慰我,可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下一位出場的……」
主持人已經在介紹我的名字,我拄著拐杖艱難地走上臺站定,一片黑暗中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聲。
「江奕。」我慌亂地叫他。
「別怕,有我在。」江奕輕聲回應。
他沉穩的聲音似乎在一瞬間將我帶入回憶。
我想起他頂著我的臉,胸有成竹,鎮定自若,在臺上侃侃而談的模樣。
那曾被我視為恥辱的軀體,在江奕靈魂的操縱下變得閃閃發光。
我摸了摸心口,那里有江奕在陪著我。
如果他可以,那我一定也可以。
大屏幕適時亮起,上面寫著我的演講題目:
「校園暴力」
我深呼一口氣,天助我也。
27.
我幾乎不需要時間去構思。
我所做的只是傾訴。
這六分鐘如駒過隙,在我最后一句總結落下帷幕時倒計時戛然而止。
現場爆發出如雷貫耳般的掌聲。
我做到了。
這一瞬間好像是不是第一名都不重要了。
一下臺,爸媽沖上來擁抱我,甚至買了捧鮮花塞進我懷里。
江奕始終都沒有出聲。
一直到主持人宣布名次,我奪得冠軍。
我表面保持得體的微笑,內心激動地一直尖叫:
「江奕!你看我做到了!我靠自己做到了!」
江奕這才開口,語氣甚是欣慰:「我看到了,辛辛苦苦養的崽終于長大成人了,真好。」
「什麼養的崽,你該叫我姐姐了,叫爹也行。」
江奕極為別扭地、極小聲地叫了句「姐姐。」
身旁人聲鼎沸,那句「姐姐」卻如烙印在心口般清晰。
28.
競賽結束后,我們倆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江奕回家的事情。
我去了學校保衛科,調出我摔倒那天的監控,林玥玥所作所為清晰可見。
我決定報警。
報警后的那天晚上,林玥玥出現在我家門口。
她遠遠看到我就小跑過來,緊緊拽著我的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哀求:
「綿綿我求求你了,不要報警好不好。我那是看到嚴瀟跟你表白,一時鬼迷心竅。我可以打工給你陪醫藥費,我跪在地上跟你磕頭道歉都行。」
我淡淡問她:「你為什麼討厭我?」
林玥玥臉色變了變,低著頭極不情愿地開口:
「我倆都是一樣的,家里沒錢,哪里都比不上別人。但是跟你一起,我找到了……自信。有你在旁邊做對比,別人就不會在意我是農村來的,不會在意我家沒有錢,只會覺得我善良漂亮……」
「那你討厭我是因為我不聽你的話了,不愿意乖乖做你的陪襯了嗎?」
「沒有,顧綿我不討厭你。求求你不要報警。你報警我的人生就毀了,學校也會開除我。你知道我爸媽每天去地里干活多辛苦才供我上到大學,你小時候他們還抱過你,還帶你到我家吃飯呢。
」
我靜靜看著林玥玥的臉,想起記憶里那兩道在炎炎夏日佝背僂腰勞作的身影,想起給我遞過飯碗的那雙滿是皺紋和泥土的手。
「你自己做的事,應該自己去承擔后果。」我輕輕掙脫開她的手,任由她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
如果沒有江奕,此刻我已經死了,已經是不知道去往哪里的一股幽魂了。
我無法原諒她,也不可能原諒她。
29.
林玥玥被警方帶去調查,同時也被學校開除。
我在競賽那天的表現出眾,演講內容意義深刻,在各大媒體網絡上爆紅。
我得到去央視實習的機會,如果一切順利,會成為國際頻道的外派記者。
不過這些對于我目前的生活沒有太大影響,我依舊按部就班地生活著。
江奕始終沒有提起關于離開的事情。
出于私心,我希望他能一直陪著我。
可他還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使命。
他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不該繼續剝奪他的人生。
于是,我向江奕提出要帶他去病房看看。
江奕鬧脾氣不理我。
一直到第二天,我坐上車,他才幽幽問我:
「你說,萬一我真的回去了,然后不記得你了,怎麼辦?」
「沒關系,我記得你就好了。我會去找你的。」
江奕又不說話了。
我到了醫院,報出江奕的信息,找到他的病房。
我在病房門口站了許久,才鼓足勇氣上前。
「姐姐。」江奕輕聲叫我,我頓住。
「以后想我了,就摸摸心口,我一直在那里。」
「你可別忘了我啊。」
我站在那里,步子卻是怎麼也邁不開了。
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個氣質雍容華貴,但面帶疲憊的中年女人看著我:「你是江奕的朋友嗎?」
我認出來這是江奕的母親。
「是的,阿姨我來看看他。」
「一年了,他朋友都不怎麼來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