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問我,心中可否存有怨恨,只要我想,他會陪我一同站到天帝與天界眾人面前。
我搖搖頭。
我生來便是軟弱無為的性子,只要他們不再來打擾我與我在意之人,這便很好。
在那人眼里,我早已墮入無厭海底化作虛無,再不存在于這世間。
十九、
遣云宮內,天帝立在海棠樹下。
桌上放置著一壇酒,酒壇上以極親昵的姿態篆刻著一雙名字,隨著日久年深,已經模糊難辨。
「你可知那酒壇上刻著的女子是何人?」云繆神君緩緩行至他身前,一同望著那壇酒。
天帝未語。
云繆眼中泄出一絲了然,像是遺痛,亦像是嘲諷,「想來阿薄這個名字,你還不曾記起。」
「她與我,與菡萏,有何瓜葛?」
云繆扭頭,「答案我早已連同那杯酒送到了你手中,可你終歸是沒有飲下。」
「千年前你為放下少綦,從陸壓道君那里求得隕情丹,他告誡你『執念太深,終是自苦』。這話,如今你可還記得?」
天帝唇色一白。
「執念太深,終是自苦。」
隨著陸壓清正的聲音回蕩在耳畔,那塊纂著他與那女子姓名的符文在他腕間神光一現,漸漸褪去。
云繆亦看見了這一幕,他瞳仁震顫,負于身后的手緊握成拳,死死攥住掌中的靈玉,唇角卻勾起一抹極涼的笑,「傳聞只有真心相愛之人才能將名字篆刻于三生石上,你與少綦遲遲不能結契,而與菡萏的姻緣卻在你親手抹去后又再度生出,難道就從未思索過其中的緣由嗎?」
云繆眼中諷意愈盛,「一塊石頭都能窺破的東西,你卻蒙昧不知。
而今她以性命相抵,解了這契,你該是稱心如意了。」
他轉身離開這破落的庭院,天界最冷漠不近人情的神君,腳步竟有些踉蹌。
天帝垂眸望著空蕩蕩的腕間,那二字隔了這許久,終于從他口中說出。
「阿薄。」
(全文完)
斷指番外
妖界,洄水河畔,鬧市紛雜。
傳聞這河中的水由世間的眼淚匯聚而成,用來烹煮成茶水別有一番滋味,我喝完一杯只覺得與尋常雨水無甚區別,還不如酒來得濃醇甘烈。
小白倒是喝得慢條斯理,「這茶水中蘊藏著風露清愁,萬般怨懟。若是旁的女子,只怕是嗅一嗅茶香便要抬袖落淚,你這般粗枝大葉,誠然難以品出其中的妙處。」
確如小白所說,不遠處的渡仙橋上,一貌美女子眼眶微紅,只憑著一股傲矜持強忍著不曾落淚,而她面前的男子神情冷漠,毫無半分憐香惜玉之情。
來往的妖族百姓秉持著有八卦不看王八蛋的基本素養,自發地圍繞在他們周圍,那女子眼中升起不耐,握在劍上的手緊了緊,轉身從橋上離開。
那與她對峙的男子立在原地未動,看來是不曾打算把人追回來。
一場好戲還未開場就結束了,周圍的妖悻悻散去,只有我仍盯著那人。
男子徐徐轉身,視線恰好與我對上。
那目光深邃冰寒,正是天帝。
而方才那女子,自然便是少綦。
看來我走后,天帝天后的感情倒也未能就此長長久久地太平和順下去。
我心中不由得感嘆。
小白寒了臉,拉起我匆匆離開茶攤。
「怕什麼?我如今變得這般妖里妖氣,他如何認得出我?」
我問。
小白轉頭盯了我片刻,咬牙切齒地說:「你莫忘了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我倒不知我的眼睛有何特別之處。
再見是在蓬萊島主的壽宴上,我與小白之所以能來此,皆因小白前不久回魔界悄聲無息地繼承了魔尊之位。
這便是他平白消失了那麼久的原因。
小白在席間與那些惺惺作態的神仙們推杯換盞,而我則四處尋找阿渺。
她幾百年來從未出過秘境,乍一來到外界便猶如那撒歡的馬兒一般,動輒不見了人影。
不知不覺尋到了一處庭院,我嗅到飯香,猜想著阿渺那個饞貓是否在這里偷食,忽然聽到隱隱的說話聲,便走到拱門旁瞧了一瞧。
「你如今瞧著我這張臉,心中想的卻又是誰?」那女子冷冷譏笑道,「這世間最可笑的事,莫不如我竟做了我替身的替身。」
我聽罷,只覺這些個仙家上神慣不能安生度日,非要迂回折騰一番才方能稱得曠世情緣。
我本欲離開,卻叫小白壞了事。
「阿薄,你可尋到阿渺了?」
庭院內腳步漸近,一人遽然擒住我的手腕,身上散發出濃重的威壓,將我這法力低微的散仙壓制得靈臺嗡鳴,動彈不得。
竟是天帝。
他面沉如水,一字一句,「他方才,喚你阿薄。」
怒目切齒,仿若在念仇人的名字。
我不知我與他之間的仇怨竟到了如此深刻難消的地步,哪怕我已經死過一回,徹底歸還了那副皮囊,還不足以讓他釋懷。
我初時有些慌張,旋即想到自己已不是他心上人的模樣,遂放松許多,坦蕩地抬起頭來望著他,「我確叫阿博不錯,因自幼長在鄉下,算是那里書念得比較成功的,是以鄉親們都稱贊我博文廣知、博學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