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琳瑯動了動手上的玉鐲,「她的氣息純凈,很顯然元陰還在,你那青云宗的師父眼力不夠,當然認不出她的體質。」
我喃喃道:「天陰體?」
「那是傳說中,能讓人登仙的捷徑,天生的神體,甚至只要在你身側,就能助長你的修為,」杜琳瑯說,「你不會以為,自己單純是因為天賦異稟,才能修煉如此之快吧?」
「如若我是那太蒼宗的宗主,我定會好好滋養她,讓她的天陰體登至大乘,最后在陰年陰月陰日那一天,吸取她的元陰,一舉突破合體期與渡劫期,直接大乘飛升。」
杜琳瑯悠悠地說:「我算過了,離這一天最近的日子,就在今年年底的萬宗大會,正好輪到太蒼宗主持,當然,如若宗主成功飛升,那這萬宗大會也不用比了,太蒼宗直接位列第一,一統修真界。」
萬宗大會,十年一次,是修真界所有宗門都能參與的排名大會,每一年,都有宗門想要沖擊登天梯之上的位置。
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
——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
我的指尖掐入了掌心,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絕望。
可就在此時,杜琳瑯忽然問我:「你打算怎麼做?」
我聽出了什麼:「求夫人指點。」
「我知道一條路,」杜琳瑯說,「但非常危險,非常痛苦,從古至今,就沒有人能做到過。」
她問我:「即便是這樣,你也要嘗試嗎?」
「是。」
「哪怕有可能喪命?」
「是。」
像我答應過小師妹的那樣。
我心想。
凌霜不會害怕,亦不會后退。
(十)
北域,仙淚湖。
劇痛,從骨髓與血肉的每一寸傳遞的刺痛,猶如有人在一寸一寸碾碎我的身體。
我終于忍不住,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瘋狂地咳嗽起來。
這是一塊湛藍的湖泊,漂亮如同最純凈的藍寶石。
我沉在湖底的一塊蒼白的巨石上,沒有包裹靈力的右臂血肉已經碎開,我卻視而不見,硬生生抽出右臂的一塊白骨,燃燒了靈丹,用金色火焰灼烤著它,直至它也緩慢地融化開來。
這難以形容的疼痛令我渾身都在顫抖著,汗珠一粒一粒落下,我的意識已經恍惚,只是在苦苦支撐著。
撥皮抽骨,融丹練體。
——這就是杜琳瑯教我的辦法。
「一個人體內只有一根萬仙骨,所以你也只有一把劍。」
「但有一個地方,倘若你能一寸一寸拆開自己的身體,在那里用你的靈丹之火將你的每一根骨頭煉成骨劍——那處地方,會將你的每一塊骨頭,都濯洗成萬仙骨。」
「到最后一根骨頭也被濯洗,你就成了仙骨之體,你的骨是劍,每一寸身體都是劍,你既是劍,也是仙,你的靈力也會被濯洗,一步飛升。」
我便問:「這世間若真有這個地方,那豈不是人人都想去?」
「那地方叫仙淚湖,神仙的眼淚,你真當那麼好得這份機緣?」杜琳瑯的聲音有些嘲諷,「如若你不是身懷仙骨,憑你的修為,這仙淚湖會在瞬息之間將你融成一灘水,連渣子都不剩。」
「即便你身懷仙骨,這湖水對你而言,也像是致命毒藥,你會每時每刻承受著被打碎的痛苦,畢竟仙力的濯洗,不是凡胎肉體能承受得了的。」杜琳瑯又說,「仙淚湖的濯洗之力只會對每個人起效一次,你如若中途出來了,就自當放棄。
不過你可以放心,在這湖里,你的身體和金丹可以借助湖水的力量重新拼起——只不過,痛苦程度,大概會增加幾倍。」
「您也嘗試過嗎?」我問。
「我……」杜琳瑯好似恍惚了一下,隨后又輕笑一聲,「我沒有仙骨,憑借修為,在里面堅持了三個月。」
三個月。
直到自己進入這片湖,我才知道,杜琳瑯云淡風輕的三個字,藏了多少的血與淚。
在這里的每分每秒,無孔不入的疼痛都會把人逼入瘋狂的境地。
我在湖底搖搖欲墜,幾乎是麻木地用靈力包裹著身軀,然后不斷抽取自己的白骨,熔煉著它。
靈丹徹底融化那一天,我吸取了湖水的力量凝練,生生痛暈了過去。
醒來,繼續凝練。
痛暈過去。
醒來,繼續凝練。
靈丹修復,我再度融化它,去淬煉我的骨頭。
這過程漫長而痛苦,我幾乎麻木,忘了時間,也忘記了我是誰,只是機械地重復著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我是誰?我是誰?我在哪里?
——我是凌霜。
我在做什麼?我為什麼要堅持下去?
——我要去救一個人。
救誰?我想救誰?她在哪里?我為什麼要去救她?
——是誰呢、是誰呢、我為什麼想不起來了……
凌霜,這是你拔劍的理由,這是你選擇的道,這是你要走的路。
——我想起來了。
我倏而睜開眼睛,近乎熄滅的火焰再度灼灼燃燒了起來,映在蒼白的巖石上,仿佛一朵花。
湛藍的湖水平靜如初,只有坐在最底下的一道身影,被包裹在金色火焰里,再也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
登天梯上,太蒼宗。
「今日藏雪閣怎麼又有異動了?」
「誰知道呢,最近隔三差五就這樣。」
「藏雪閣不是宗主的閉關之所嗎,不會是宗主出什麼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