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口。
隨后無甚表情地將碗遞給太監,終于肯看我一眼:「朕明日還來吃豆腐。」
忙活那麼久才吃一口。
我希望他不要來。
說好是隔日再來,可當天夜里他便來了我的寢殿,說要喝豆汁。
彼時我正睡得迷迷糊糊,一睜眼便瞧見穿著一身明黃里衣的小皇帝,正俯下身來看我。
我差點叫出來。
忍著火氣,我從廚房端來傍晚用剩的豆汁,打著哈欠說:「沒豆子了。」
小皇帝倒也不嫌棄,將一碗都喝完了。
我心情復雜:「皇上討厭豆腐嗎?」
小皇帝不發一語。
他肩頭墨發披散,沒了宮人的簇擁,看上去還是稚氣尚存的尋常青年。
說罷了,也不過十七歲。
我又說:「那民女歇下了?」
他點頭應允,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行了跪禮,叩拜道:「民女恭送皇上。」
「朕在這里看著你睡。」
「……」
我只得躺到榻上,翻身背對著他。
片刻之后,身側一沉,一雙胳膊自背后擁了過來。我渾身都僵了,掙了掙卻發覺自己動彈不得。
他力氣竟這般大。
「朕的娘親同你一樣,滿身豆香,連頭發上都沾染著。」小皇帝伏在我耳后,語氣冰涼,「朕很討厭這股味道,每每嗅到,都會讓我想起那段人盡可欺的日子。」
我頓時覺得小命堪憂。
他將臉埋在我頸間,喉頭喑啞:「但是朕……更想念她。」
被小皇帝抱了一整夜,我又失眠了。
但他卻睡得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容光煥發。
或許是在我身上尋到了娘親的味道,小皇帝一連幾日都要吃我做的豆腐不說,夜里還要摟著我睡覺。
心力交瘁之下,磨豆漿的時候,我的腳不慎被驢踩了。
疼得我是欲哭無淚。
小皇帝急忙將我攙住,疊聲問我怎麼了,我噙淚看著他,很想勸他換頭專業的驢,譬如我家小青,卻疼得說不出話。
小皇帝臉色發白,將我背在背上帶回了他的寢宮。
坐在龍榻上,小皇帝捉著我受傷的那只腳,小心翼翼地褪去了鞋襪。
趾骨青了一小塊,趾甲里有些瘀血。
他眉頭緊鎖。
御醫安慰道:「無甚大事,臣給開些藥草敷著,這幾日盡量不要下地。」
我偷偷看了小皇帝兩眼,希望他將御醫的話聽清楚,尤其是「這幾日盡量不要下地」幾個字。
其余人退下后,我故作遺憾:「看來這幾日都不能為陛下做豆腐了。」
他不言不語,只壞了左腳吧,卻連我另一只腳的鞋襪也脫了。
一雙養尊處優的大手將我的兩只腳捧在一起,放到眼前細細睨著:「每到冬日,我娘親的腳上便會生很多凍瘡,好了之后就會留下暗色的疤,很是難看。」
他抬眸看我:「同你一樣。」
我雖然不大在意自己樣貌如何,但到底也是女子,聽了這番話也有些難堪,蜷縮起了腳趾想將腳抽回來。
他卻牢牢捉著不放,溫熱的指腹依個撫過我的腳趾,由于常年穿著鞋襪,我的腳生得還算白嫩,趾甲泛著一股淡粉。
我被他摸得發癢,又覺怪異,胸口快速跳動幾下,將腳抽了回來。
小皇帝耳后泛起一股紅意,一直蔓延到整個后頸。
他抿了抿唇,收回手。
望著我,眼神深幽:「你說攝政王還能忍得到幾時?」
5
我在宮中待了十日,岑成謹來接我了。
甫一見面,他便擒住了我的手。
不知是這幾日朝務繁忙還是怎的,他清瘦了許多,眼里盡是血絲。
「他,可曾欺負你?」
壓榨我的勞力為他做豆腐算嗎?應當不算的。
遂搖搖頭:「陛下是個很和善的人呢。」
他重重捏了一下我的手,我疼得臉皺成一團,他才悻悻放開,剜我一眼:「你可知我以什麼為代價,才和皇帝換回你。」
他沉聲道:「西北邊陲三十萬大軍的兵權。」
我微微怔然。
即便我不懂朝堂上的那些明爭暗斗,也明白兵權的重要性。
岑成謹原來是個知恩圖報之人。
是我誤解他了。
回了王府,才知岑成謹以我于他恩情深重為由,在早朝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向小皇帝請旨賜婚。
還言如今國盛民安,皇上也已長大,他成家后心中記掛著妻兒,不便再掌管邊疆大軍,將兵符呈了上去。
小皇帝這才點頭。
怨不得岑成謹洞房那夜滿腹不甘,為了救我出火坑,他竟不惜連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一并葬送了。
可我也并不愿做他不討喜的王妃,不愿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我。
我原是自自在在做著我的豆腐,從那日兩人翻身下馬坐在我的攤位前,一人點上一碗豆腐腦,便卷入其中,再不由己。
……
自皇宮回來的馬車上,岑成謹的臉色就不太好。
「他竟敢看你的腳?」他眉目陰郁,「女子的腳,只有夫君能看。」
我倒不覺得一只腳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更何況,那時候他還不是我夫君。
看他在氣頭上,我只好把話忍了下去。
回到王府,岑成謹氣得來回踱步:「那小混賬定然還占了你許多便宜。
」
末了,他忽然停下步子,轉頭看向我,眼中多了些我從未看過的內容。
「怪我,是我親手將你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