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成婚的第七日,小皇帝邀我進宮覲見。
為使面子上過得去,他將我收作義姐,冊封為兆和郡主嫁給岑成謹。
如今算是郡主歸寧。
岑成謹從早起時便十分焦躁,一會兒嫌我的妝容太艷,一會兒嫌我的衣裳太過繁復,換了身素雅的,他又嫌太過黯淡、撐不起攝政王府的架子。
最后還是選了身紅艷張揚的。
轎子里,岑成謹面色發沉,將我的手攥在掌心摩挲:「他問什麼你不必答,笑笑就是,左不過是個小混賬罷了。」
我乖巧點頭。
「也莫要笑得太嬌媚,誰知那小混賬會動什麼心思。」他眉心緊皺。
我靜靜思索,到底什麼樣子的笑是嬌媚的。
還沒思索出一個結果,就被岑成謹捏了捏臉:「笑一個本王瞧瞧。」
我抬眼望著他,不自覺揚起嘴角。
他咬咬牙:「都說了不許笑得太媚,眼睛那麼彎做什麼?」
我只得努力把嘴角壓下來。
心中覺得岑成謹想多了,我這般的蒲柳之姿,見慣美人的皇帝怎麼會覺得嬌媚。
大殿之內,我欲跪下行禮,被岑成謹握著胳膊提了起來,他略略躬身施禮:「見過皇上,早起耽擱了些,皇上莫怪。」
我連忙學著他的樣子。
滿朝文武,恐怕只有他敢站著行禮。
小皇帝沒有計較,微微笑道:「叔叔新婚燕爾,朕怎會責怪。」
他目光投向我,語調轉低:「義姐在王府中可還待得習慣?」
我點點頭,剛要開口,想起岑成謹的話,只能垂著眼睛笑笑。
小皇帝的下頜收緊了,嘴角卻挑起一抹笑:「義姐若不習慣,也可常來宮中坐坐,這里也算是你的娘家。
」
岑成謹淡淡道:「皇上多慮了,她習慣得很。」
「是麼。」小皇帝目光轉到我裙下,「義姐腳上的凍瘡可還發作過?」
額。
我曾在皇宮住過小半月。
岑成謹傷愈之后聯系舊部,一隊黑衣暗衛在深夜里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我的農家小院。聽到小青的驢叫,我揉著眼睛披衣而起,瞧見院中整整齊齊跪了一地的人,而岑成謹在石階上凜然立著。
我恍然了一瞬,明白過來:「岑成謹你要回去了?」
他轉過頭來瞧我,眸光浮浮沉沉。
相處一年,我還有些不大適應他突然就要做回他的攝政王。
可我心中也清楚,京城才是他的去處。
夜間寒意料峭,我攏了攏衣衫,困意褪去幾分,低頭望著院子里的暗衛:「是打算趁夜離開嗎?需不需要我去幫你……收拾包袱?」
岑成謹沒說話。
想來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這屋子里的東西在他眼里都是破爛。
四周靜悄悄的,連喘氣聲都聽不到。
大約是我打攪了他們?
我抱歉地笑笑,裹緊衣衫轉身回房睡覺,打算當作什麼也沒看到。
方才躺下不久,岑成謹霍然推門而入,幾番動作將我用棉被裹起扛在了肩上。
我吃驚得不行,氣都喘不勻:「你做什麼?」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氣得磨牙:「不是要幫我收拾包袱嗎?」
我隨著他來到了京城,住進了攝政王府。
還不待我搞清楚狀況,宮中傳出一道旨意,要召我進宮。
皇帝說,攝政王曾特意從民間將我尋來進獻給他,如今他感念我忠義果敢,于攝政王有救命之恩,功勞甚大,愿封我為妃子。
公公宣讀完圣旨,岑成謹的臉色霎時間難看之極。
不出三日,這件事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人人皆知皇上要納個豆腐娘子為妃。
岑成謹大發雷霆,將書房里的物件不分有用無用胡亂砸了一通,花瓶碎片割傷了他的掌心,鮮血順著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淌。
小玉匆匆將我拉過去時,我恰好便瞧見了這一幕。
隔著一道院子,岑成謹冷然疏離的目光睨向我。
像是已經做好了決定。
替他包扎好了手,我便被送去了皇宮。
岑成謹站在王府門口,大道兩旁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他著絳紫長袍,龍章鳳姿,滿身矜貴,目送我上了從宮中來的轎子。
我撩開轎簾看了他幾眼,卻見他額際青筋鼓突,未負到身后去的那只手攥得發紫。
霞光鋪灑,漸漸行遠,一直到我放下轎簾,他都未有抬頭。
4
岑成謹這副送葬般的態度,弄得我也十分緊張。
莫非我進宮后便會遭遇什麼不測?
第一日,我忐忑了一個晚上,沒見到小皇帝。
第二日,我忐忑了一天,連飯食糕點都沒怎麼碰,生怕小皇帝讓人在里面下毒。
第三日,我有點忐忑不動了,一連三個晚上沒睡好,頭疼得快裂了。
第四日,我開始感到無聊,經不住思考起了皇宮里不得寵的妃子是不是都像我這麼無聊。
就在這時候,小皇帝來見我了。
他看都沒看我,第一句話便是:「做碗豆腐給朕吃。」
我莫名其妙被拉到磨盤前,旁邊的柱子上拴著一頭青驢,地上擺著一筐黃豆。
小皇帝搬了把椅子在一旁坐著。
能讓堂堂皇上觀摩我磨豆子,我登時覺得祖上有光。
花費了一個時辰,我吭哧吭哧做出了一碗甜豆腐腦,端給小皇帝。
眾目睽睽下,他端到鼻尖嗅了嗅,嘗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