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榻上度過了疾風驟雨般的一夜,第二天望著窗外亮起的天,我陷入愁思。
他這樣是想把我剝皮拆骨、吃干抹凈啊。
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被折磨至死的。
岑成謹慢悠悠地起身,讓下人進來收拾。
「攝政王不用上朝嗎?」我的嗓音澀啞得可怕。
他懶懶回答:「本官大婚,罷朝一日又如何?」
不愧是攝政王。
任性。
眼見婢女端來的早飯/午飯,我更加確定了他想慢慢折磨我的想法。
八道菜里,竟然有五樣是豆腐。
豆汁、豆腐腦、煎豆腐、拌豆腐、煮豆腐。
彼時我與他在老家鎮上的生計艱難,賣豆腐的那點銀兩養活我自己已然十分困難,何況還要再加一個大男人。
于是那時,我們的晚飯常常就是白天賣不掉的豆腐,或者昨天、前天沒賣掉的豆腐。
連續吃了兩個月,我自己都有點扛不住了,見到白色的東西就反胃。
岑成謹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見我遲遲不動筷,還親自替我盛了一碗:「怎麼了?」
他彎唇,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瞧著我。
我當然不敢有異議,艱難地將豆腐放進嘴里,微笑:「……不曾。」
他抬抬下巴,指指我身后的丫鬟:「以后她就是你的貼身侍女。」
我下意識回頭,對那個微垂著頭一臉恭敬的丫鬟笑了一下。
岑成謹視線落在我手上,微微蹙眉:「日后不用做那些粗活了,把自己養得精細些,別給我丟臉。」
我把手放到桌子下面,不敢說什麼。
2
在富貴人家做夫人也是無聊得緊,岑成謹身為先皇后的弟弟,同我一樣父母雙亡,也沒有什麼公婆需要我去請安伺候。
而岑成謹整日忙于朝政,想要見到他只有等晚上。
到了晚上……不如不見。
我命人將我曾經最親密的伙伴小青牽到院里來,一邊喂他草料,一邊跟他抱怨岑成謹忘恩負義,變態無良。
順便哀嘆我們的苦命,何其不幸,淪為政治斗爭下的犧牲品,逃都逃不掉。
正罵得起勁,岑成謹回府了。
原以為他會斥責我不懂規矩,讓一頭毛驢進了前院,不想他卻并未嫌棄,抬手輕輕撫過驢背,彎下腰從地上拾起草料喂給它。
「小青似乎瘦了些?讓馬夫往它草料里多加些玉米餅。」他開口囑咐下人,而后抬頭睨我一眼,噙著絲微笑揶揄道,「畢竟這可是夫人唯一的嫁妝。」
我有些赧然。
話不是這麼說的,這頭毛驢可曾經救過他的命啊。
他似乎聽見了我內心的想法,一面溫柔地撫摸小青的腦袋,一面揚唇:「這頭小驢雖比不得那些出身名門的駿馬,卻救過我的命。」
念到后面一句話,他語氣極輕。
額。
驢救過他的命,我就沒有嗎?
雖心中略有不平,但我也不是那氣量狹小、要與牲畜計較的人,是以仍賢德地將他迎進屋里替他斟了茶水。
岑成謹反握住我的手在掌心里輕輕摩挲,口中輕哼:「倒是養出來了一些。」
借著機會,我向他提起了我這幾日的想法。
「我知你心儀美貌溫婉有才情的女子,日后若你想納妾,我斷不會阻礙你們。若你覺得我礙事,想給她一個名分,也可將我休棄出府。」
我自覺這話說得本分謙遜,他聽后定然高興。
岑成謹面色倏而就鐵青一片,他甩開我的手,冷笑:「諭旨賜婚,你以為是這麼好休棄的?」
我為他感到悲哀,堂堂一個是攝政王,卻連自己的妻子都決定不了。
他指節發白,端起茶喝了一口,依舊怒火難抑:「你以為被我休棄過后,還嫁得了旁人?」
我搖搖頭:「我覺得他應當是不會介意的。」
岑成謹靜了一瞬。
「他?」
我猶豫道:「我家鄉有個開藥材鋪的郎中,與我算是青梅竹馬。他妻子故去得早,留下一個兩歲的孩子,曾來我家下過聘禮……」
我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岑成謹手中的茶杯裂了,茶水順著縫隙流了他一手。
他望著我,說不出是在笑還是在惱:「……本王竟還不如一個喪妻的郎中。」
他立起身,不住地來回踱步。
「你竟連退路都留好了。
「嫁給本王難道還辱沒了你不成?你知道京中有多少閨秀仰慕本王嗎?
「誰人給得了你這般的富貴榮華?
「又有誰人會像本王這般……」他說到一半,忽然咬牙忍了下去。
而后狠狠剜我一眼,拂袖而去。
上好的官窯青瓷早已碎成兩半,邊沿留著點點血跡,想來是他方才割破了手指。
丫鬟小玉膽戰心驚地過來收拾殘局,一邊勸我好好在府中享福,莫要總是忤逆攝政王,讓他生氣。
可這福氣終歸是不屬于我的。
其實一開始,我還抱著待岑成謹的身子將養好了,他能念著恩情回報我一二。
在他傷勢好轉之后,也曾委婉地與他商量過,他日能否送些銀兩給我當作報答。
彼時岑成謹不屑之極,冷眼道:「貪慕虛榮。」
可如今的他卻又反過來嫌我不夠貪慕虛榮。
都說女子心思曲折,我卻覺得男子的心思才當真崎嶇坎坷,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