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后,我躺在病床上,一只手掛上點滴,一只手等待被處理。
輸了液,人也清爽了一些。
年輕的女護士一邊替我的傷口消毒上藥,一邊念叨我:「這麼好看的一只手,也不知道好好珍惜,傷口這麼深,指定是要留疤的。」
小姑娘比我還緊張:「明月姐姐,有沒有辦法不留疤啊?」
原來她們認識的啊,我繼續安心睡覺。
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到叫明月的護士白了我一眼:「沒有辦法,她自己都不怕,你怕什麼?」
姑娘典型的嘴硬心軟,小聲嘀咕道:「傷口很深,發炎流膿成這樣,能疼死人,你看她吭都不吭一聲,擺明就沒想珍惜自己的。」
我小聲抗議:「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哼。」明月冷笑,「那你就是硬骨頭。」
這我倒是承認,就沒有爭辯了。
她替我包扎好傷口,叮囑了一兩句就走了。
輸液的過程無聊至極,我兩只手都不能動,手機玩不了。
睡也睡不著,百無聊賴地四處看。
這小鎮子上的醫院,其實也很小,前后兩座兩層的樓房,中間有個院子供停車。
我很輕易就能鎖住了站在車旁賀錚的身影。
夜里星子稀疏,院里樹木拖著長長的影子,他立在暗影里,清淡的氣質比夜風冷。
方才給我上藥兇巴巴的明月小護士,這會兒正溫柔嬌俏和他面對面站著。
她柔軟的唇畔一開一合,說著某些悅耳的話。
賀錚側身,從車里的置物箱里摸出煙盒和打火機,低頭點煙,又丟回車內。
他吸了口,煙頭火星跳動,我隱約瞅見他擰緊的眉梢。
呵,不解風情的家伙。
小姑娘見我看著窗外,順著我的視線看出去。
無端的開口解釋:「賀錚哥他們的工作比較危險,經常受傷,時間長了,和明月姐姐就成朋友了。」
我有點好笑地問:「為什麼要和我解釋?」
小姑娘啞口無言,抓了抓耳朵,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和賀錚哥哥站一塊和別人不一樣。」
「鬼扯。」我訕笑,「他都不帶正眼瞧我的。」
關于賀錚反感我這事,是有跡可循的。
第一次敲他家的門,冤枉他;第二次敲他的門,調戲他;修水管,我還把人身體給看了。
嗯,怎麼算,他反感我都是情有可原的。
誰會瞧得上一個不正經的女人?!
我側過身體不再看窗外的兩個人,煎熬地等著點滴結束。
到第三瓶時,小姑娘和陽陽都已經困得不行,在我再三催促下,他們才跑到車里休息。
后半夜,病房里更加安靜,我睜著眼睛虛無地看著空氣時,賀錚進來了。
病感退去,這會兒我恢復了理智。
面對他,有種難以言喻的尷尬、和狼狽。
賀錚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隨意敞著腿,雙手撐在膝蓋上。
他傾過身體看我,臉上表情淡淡,氣勢卻迫人。
8
「想說什麼?」我預感他不會有什麼好話。
「兩件事。」他輕扯唇線,冷淡一聲:「我為早上的事向你抱歉。」
「???」我努力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故意使壞讓水把我淋濕的事。
我不在意地催促他:「直接說第二件。」
賀錚微深了深目光,神色嚴厲得肅冷:「林小姐,你是小蠻的房客,如果你出了點什麼意外,她會首先擔責。」
我一臉平靜地看著他,他沒說完,我就沒接話。
他緊緊盯著我,毫不留情:「你不珍惜自己,沒人管得著,但你別霍霍人家。」
「對不起啊。」我輕聲移開目光,盯著正對面墻上的燈管。
盯的時間長了,只覺那團燈光爆裂開來,眼中茫白一片。
「賀大隊長,其實你不用刻意來提醒我。」我無聲彎了彎唇角,「我這人挺怕給人制造麻煩的,讓人給我收尸這種事,不會發生的。」
或許賀錚這番言論于我而言是冷漠的,但他關心自己人沒有錯。
我側過頭沖他笑道:「放心吧,我喜歡浪漫一點的死法。」
窩囊地縮在一個小房間里死去,總會被人發現腐爛的尸體,既不雅觀,也不浪漫
余光里,賀錚周身籠罩光,下頜微抬,修長的脖頸凸起形狀漂亮的喉尖,襯著麥色肌膚,有種粗糲的性感。
我心一熱,趣味地咬唇:「譬如——」
賀錚抬著繃緊的下頜,洗耳恭聽的冷漠姿態。
「死在你的身上。」
「林見疏。」賀錚眉心壓不住地突突,沉聲訓斥,「你能不能收斂點?」
「哦,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啊。」我直接忽略掉他后半句。
他看起來是真動了氣,站起來居高冷冷地瞪著我。
我坦坦蕩蕩地回視他:「我就舉了個例子而已。」
頓了頓,我無辜地眨了眨眼,用和他探討的語氣:「難道你不覺得那種死法很浪漫?」
「砰」!賀錚踢開旁邊的椅子,黑著臉走了。
火大了!
我愉悅地彎了唇角,撕開他那股子冷漠勁,就是特有成就感。
夜里真是安靜呀,靜得我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有什麼情緒在瘋狂叫囂,壓都壓不住。
我想,我真有點喜歡他了。
9
那天從醫院回來后,賀錚更加不待見我了。
民宿里養了一條叫布布的狼犬,個頭很大,瞧著兇猛,其實性子特溫順。
我常在院子里嗮太陽,它總喜歡蹭到我腳邊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