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能真的是腦子鈍了,我思考了很久才明白過來,韓崢其實早就看穿我的意圖。
我挖空心思給祁徽下套,但眼前的這個男生居然僅憑只言片語,就猜出事件全貌。
跟同類,不用多費唇舌。
我笑了笑,「既然你這樣想,那我就不用跟你再客套了。」
時間已過午夜,祁徽的電話如期而至。電話里,他明顯是玩得開心的語氣。
「我剛散場,不過小伊說她想再去……」
我適時打斷:「你喝酒了嗎?如果喝酒了,就算了。」
「妍妍,怎麼了?」
我輕咳一聲,讓自己的嗓音越發沙啞,「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剛看完急診。要是你喝酒了不能開車,我就打車回學校。」
祁徽的聲音立刻嚴肅起來,「怎麼不跟我講啊,讓我陪你看醫生。你別動,我現在過去。」
我掛掉電話,韓崢懶洋洋地站起來,「那我先走了。學姐晚安。」
我向他再次道謝。
半小時之后,祁徽出現在門口。
他的擔憂和不忍做不得假。
他就是這樣的人,感情充沛,心腸又軟。
祁徽先是認真翻看了我的病歷,然后一邊小心翼翼地扶住我,往門口移動。
「受傷了也不跟我講。」
「安妍,讓我陪你做這些,知不知道。你這樣懂事,我會心疼的。」
我笑著搖頭,「我又不是分不清楚輕重緩急。我只是摔了下,但小伊過生日,一年才一次。而且你朋友都去了,你怎麼能不去嘛。」
祁徽手臂的肌肉緊繃,他停下來,不滿道:「那你二十年才摔傷這一次啊!」
「誒,好了,知道啦,你話好多。」
「不行,安妍我要給你說明白,小伊是重要,但她永遠不會比你重要,以后你只要有事,必須喊我,知不知道?」
「我女朋友比天王老子都重要。」
祁徽還在嘮叨些什麼,但我太累了,有點不想聽。
視線遙遙落在診室門口的男孩子身上。
路燈慘白,落在身上,勾勒得他輪廓冷硬。
韓崢半低著頭,將手里的香煙丟到垃圾桶,然后抬頭,看我。
眼神疏離,好像在看局外人的作秀。
我向他輕輕一點頭。
于是韓崢對我做了個勝利的手勢,然后扭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7
因我這一摔,祁徽對我千依百順,幾乎是每天陪著我,花樣百出地哄我開心。若不是我好言相勸,只怕周末他連家都不愿回。
但我的目的,不止于此。
趁此機會,我順便去掛了些其他科室的號,譬如睡眠不佳、腸胃不適,大大小小的毛病都看了一遍。
有位中醫大夫很給力,把脈以后,面色凝重。
大夫深入淺出給我講了半天,熬夜、飲食不調和多思,會帶來什麼病癥。
「小姑娘,別仗著年輕就逞強,身體還是要好好保養。」
「男朋友也要多盯著她點。」
拿完藥,祁徽明顯有點憂慮。
他字斟句酌地勸我:「妍妍,我知道你是很努力的女孩子。可是我想說,其實你真的不用這麼拼……」
「誒?」
「你,你可以歇一歇的,你身后永遠站著我呢。我一個大男人,肯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愣住了,好半天沒有說話。
祁徽以為我生氣了,趕緊哄我:「我不是說你不能刻苦認真,我是想說……你有我,可以放心依靠。你看,雖然我家里不是多麼富裕,但負擔你我開銷,綽綽有余……」
以祁徽父母的財力和對他的寵愛程度,「綽綽有余」恐怕都是在自謙。
我搖了搖頭,認真道:「就是因為你家里很好,所以,我才這麼拼的。」
「妍妍?」
「你以為我不覺得累嗎,你以為我不需要休息嗎?可是我……我不敢。」
「因為我沒有底氣。」
這麼多年,我從未在祁徽面前展現太多的負面情緒。
在他看來,我永遠都是認真、上進、打不倒、不服輸的。
但這次,我很坦誠地給他講,這麼多年來,我曾經難受過很多很多次。
很多待人接物的禮儀,我都是從祁徽身上學到的。
他如此游刃有余,襯托得我笨拙有如稚童。有時候我會在心里默念這些所謂的人情世故,然后反復記誦,收為己用。
我們第一次出去旅游花掉了五千多,我堅持 AA。返程時恰好我手機壞了,添了筆額外支出。我吃了兩周泡面,才等到了兼職的工資打款。
考研期間臉上爆痘,室友推薦了高價的護膚品,我不舍得,只能每天晚上繞著操場跑圈,因為我覺得運動出汗,不花錢。
直到考上 B 大研究生,我才鼓足勇氣,去拜訪了祁徽的爸媽。我就像狐假虎威的小狐貍,披上學校名頭,才敢見人。
但考上 B 大也不意味著從此就諸事順利。
同門有個家境優渥的女生,善于花錢搞好人際關系。我手頭緊,不舍得請客,就另辟蹊徑——師弟師妹們不會做的問題,我都會耐心解答。因為這樣,我可以和白富美學姐「分庭抗禮」。
就算出國讀 PhD,我也不像是尹小伊,可以隨便拿幾百萬當學費,我只能倚仗學校提供的獎學金。甚至為了獎金數額,我會降低學校檔次的考慮。
我就是這樣的敏感,自卑,外表再如何的灑脫,可我永遠都是不安的。
不安的源頭,就是我怕,小鎮做題家的自己,配不上生長在優越家庭的祁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