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士,讓一讓,我也要坐。」
此人見我不怕,微一瞇眼,卻還是往旁邊挪了半寸。
我坐下來,一邊招呼馬夫駕車,一邊跟這位小賊商量。
「剛我進侯府的時候聽說,他們早就通報了守城的官兵,嚴加搜索,你這會兒才想出城,晚了。」
「再說,你受了傷,也要花時間調養。」
那人倒沉得住氣,「所以,小姐有何高見?」
「我有一處私宅,偏僻又安靜,壯士在那里養養傷,避避風頭,如何?」
順便,幫我守著小金庫。
等過一陣,他悄無聲息地離開,我也等來了真千金回歸。
這豈不是各取所需,非常完美。
那壯士半信半疑,「我們素昧平生,小姐為何要幫我?」
我一挑眉。
死對頭的死對頭,當然就是朋友。
江停云未來要退我的婚,也約等于是死對頭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我剛交的朋友已經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我順手從少年懷里摸出令牌。做工蠻精美,一套四塊,雕刻了不同紋樣。
我把令牌揣回自己兜里。
這位朋友說得對,我們素昧平生,他憑什麼老老實實替我看大門?
除非,是他想偷的東西,被我扣住。
我的動作幅度太大,此人蒙面的布巾墜落,露出大半臉頰。
喲,這家伙,面如冠玉,居然是個美少年。
——可惜,入錯了行。
當賊有什麼前途?
當我家保安,才有前途嘛。
3
我撿回來的這位美貌保安,當晚就發起高燒。
他背上受了一刀,大概是失血過多,整件衣衫都被血浸透。
城里風聲鶴唳,為免走漏風聲,肯定不能請大夫。
我從自己庫房里尋了些治療女子月經過多的藥品,死馬當活馬醫,居然把人救活了。
兩日之后我去探望他,這人已經好了一半。
雖然長發凌亂,但仍然無損他清雋出塵的容貌。
他見了我,倒沒惱,只是啞聲問道:「這位小姐,你將我藏在此處,又拿走了令牌,我有些不明白你的用意?」
我坦率地說:「壯士,我沒有什麼壞心眼。你看城里天天都在搜捕,你插上翅膀也去不了什麼地方。所以,正好,我雇你看家。」
少年大概懷疑自己聽錯了,左右看了看,困惑地一歪頭,「你這家,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哪里需要看守。」
這可就過分了啊。
我不要臉面的嗎。
我左手戳戳破爛的籮筐,「這里,藏著我積攢的碎銀子。」
右手一指屋檐上綁著的油紙包,「那里,是苦蕎大師給我畫的扇面。」
「我家里處處是財寶,你憑什麼說我家徒四壁?」
少年露出驚訝的表情,「你不是侯爺的未婚妻嗎?為什麼把物品放在此處?」
「你傻啊,這是私房錢。既然是私房錢,當然要偷偷保管。」
少年將信將疑。
我則認真規劃,「你住這兒養傷,順便幫我看門。
「這地方治安不大好,你身體好的時候,能一個打一百個,現在受了傷,打五十個總還是可以的。
「你那令牌有四塊,每隔七日,我還給你一塊。到最后一塊還給你的時候,你傷也好了,城門把守也松了,我這里也不用人看門了。我們錢貨兩清。」
這位小賊總算被說服,靠在軟枕上,若有所思。
「聽上去,倒還有幾分合理。我姑且信你。」
招聘任務完成,我心滿意足,「那就交換姓名咯?我姓凌,名再雪。你叫什麼?」
少年斜睨我一眼。
「我沒有名字。
」
真棒,我這麼喜歡起名字的人,又可以起名字了。
我一拍掌,「那我就叫你,畢臨。」
先有 rich,后有 billion。
勤勞致富,指日可待。
畢臨眼尾有顆小痣,本來偏向稚氣的臉頰,因為這顆痣,莫名有幾分正邪難辨。
他輕描淡寫道:「老板娘雇我做看守,按本地的風俗,要包食宿。」
這一聲「老板娘」哄得我眉開眼笑。
宿嗎,就住我這私宅就行,食呢,「巷子外有個餛飩攤,味道挺好。」
畢臨蹙眉反駁:「我要吃春風樓的肘子。」
聽說春風樓是京城最一流的館子,想必價錢也是不菲。
我有點心痛,但我不能做一個黑心的老板,在員工第一天上班的時候,就拒絕他的需求。
所以我說:「買!」
肘子買回來,果真是香飄四溢。
我本來想回府用晚飯的,可這會兒,腳像是被粘在地上。
畢臨仿佛看穿我心事,懶洋洋地邀請:「我還在養傷,不宜多食,老板娘不如一起?」
那有什麼不可以的。
我擼起袖子,「再給我加一碗飯!」
不得不說,跟畢臨一起吃飯,體驗還不錯。
他蠻有眼力見,該倒茶就倒茶,該加飯就加飯,吃完了,還去洗碗。
收拾完畢,他狀似無意地問我:「小侯爺尋我,可有什麼進展?」
「你在城里銷聲匿跡,他哪有線索可尋。」
畢臨若有所思,「是嗎?那就有勞老板娘了。」
4
畢臨嘴上說「有勞」,其實非常不客氣。
第二天他要吃向月樓的蟹黃湯包,第三日他要吃醉云軒的烤全羊。
滿京城的珍饈美味,似乎沒有他不熟悉的。
我再怎麼禮賢下士,此刻也扛不住了。
畢臨再次點單的時候,我語重心長:「咱就是說,以勤儉節約為榮,你能不能少吃點?」
他不為所動,「每道菜都吃完了,挺節約的。」
「可每道菜都貴啊!」
畢臨似笑非笑盯著我,手里洗刷碗筷倒是不停,「難道你吃得不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