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想不想我帶你走?」
某天下午,他忽然對我說。
其實我不覺得自己能逃脫沈延知的掌控,但鬼使神差地,我還是點頭相信了他。
于是那天,宋有星一直藏在我的病房。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偷偷帶我溜出去。
是從病房的窗戶走的,二樓也不算太高。
我被他牽著手,心從沒有這般劇烈地跳動過。
少年穿著白色的襯衫,指腹劃過我手腕。
今夜沒有月亮,光朦朦朧朧。
自眉骨而下,他眼角有顆再小不過的痣。
我忽然就哭了。
他蹲下來,拿袖子擦掉我的眼淚。
「我想不起來你是誰,宋有星。」
可你為什麼那麼那麼的熟悉啊。
「其實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啊,秦子卿,我們要往前看。」
他的坐騎是一輛自行車,我就坐在他的身后。
夜風晃晃悠悠地劃過,我所在的這家醫院就在海邊,所以一直沿著道路騎,就可以見到波濤洶涌的大海。
他蹬著自行車,領著我往道路的盡頭走。
而我們的身后,漸漸逼近了好幾輛機動車。
所以啊,人終究要回到現實里。
不管相遇多浪漫,不管面前的人你有多喜歡。
宋有星一言不發地蹬著車,可他怎麼也超不過四輪的汽車。
懸崖的風那麼大,最后他還是堪堪停住了。
逼停我們的汽車車燈多麼刺眼啊,從車上下來的人,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了幾步。
沈延知將我摟進懷里。
他身上的煙味好重,我怎麼掙扎,也掙不開他的懷抱。
他聲音嘶啞,像是要把我揉進他身體里。
「卿卿,他要是想帶你走。」
「我就殺死他。
」
「……」
18
我和沈延知大吵了一架。
也可以算做我單方面發瘋。
誰能逼迫得了他這種身份和地位的人呢。
最后,我出了院,卻沒有回到沈延知那里。
我以絕食做威脅,他同意我住回自己的屋子。
代價是,我每天要在他的監督下把那瓶牛奶喝完。
事到如今,每天喝的牛奶要是沒問題,他自己估計都不信。
不過我也無所謂了。
他讓我喝,我就喝。
我盯著他,一口氣將牛奶喝完,然后猛地關上了門。
將他拒之門外。
第三枚戒指被我摘下來當掉,當然,我也沒有指望再把它贖回來。
宋有星忽然得了很嚴重的病。
我知道我這麼想很奇怪,我和他認識其實不久,可我想拼盡一切救他。
如果真要說理由,大概是,從沒有人對我好得那麼純粹吧。
好像所有人的感情都是帶有目的的,只有他,笑是對我一個人的。
我帶他去了很多家醫院,都治不好。
討人厭的是,沈延知一直跟著我。
簡直陰魂不散。
他說,他能給宋有星提供最好的醫療服務,叫我別折騰了。
我懶得理他。
可是每一天每一天,宋有星的身體狀況都在漸漸惡化。
他開始走不了路,在我面前咳血,或者猛地暈倒。
最后,宋有星還是住進了沈延知安排的病房。
他的身體卻每況愈下。
六月下了好幾場暴雨,而在傾盆而下的某一天傍晚。
在找不到夕陽和晚霞殘紅的傍晚,宋有星走了。
人生總是有很多別離,那天早晨,他還跟我約好去看聽月公園的海棠花。
宋有星對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明明我和他才認識不久。
明明我不該生氣也不該難過。
明明我早已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其實那天我沒哭,只是在他的病房里坐了很久。
我只是失去了最后一個可以失去的人。
僅此而已。
……
「你看,你又只剩我了。」
天忽然在宋有星離開的第三天放了晴,沈延知依靠著房門,將牛奶遞給我。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他這人總是這樣,外表看來衣冠楚楚。
誰知道內里腐爛成了什麼樣。
男人低垂著眼看我把牛奶一點一點喝掉,然后抬手習慣性地想揉我頭。
被我躲過了。
其實仔細看,沈延知眼尾也有一顆痣。
漆黑的雙眸恍若浪潮將我吞噬,我盯著他看。
他知道宋有星死了嗎?宋有星的死,跟他有關嗎?
淅淅瀝瀝的太陽雨,揉進了室內。
男人低頭看了我片刻,而后吻我。
我討厭被他熟知的身體,討厭被他手掌蹭過時殘存的溫度。
唇齒廝磨,心臟如擂鼓般在耳畔響個不停。
「沈延知,我會帶你下地獄。」
「我已經在地獄之中了,秦小姐。」
19
我和沈延知結婚,獲得了一眾親朋好友假惺惺的祝福。
他變得無比縱容我,不管我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
我只是隨口說了句天太熱,他就帶我去了地球另一邊的新西蘭。
那里確實有終年不化的雪山,而且正處冬季。
「冷不冷?」
我早已被他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他還要給我披個圍巾,被我躲開了。
身后傳來他的輕笑。
「怎麼像小熊一樣?」
「……」
呼出的氣會在空氣凝結成一團水霧,我們住在庫克山山腳的一家旅店里。
一看就是為高端人士打造的住所,各種設備一應俱全,此時算是旅游淡季,但在旅店里也碰見一兩個國人。
「明天想去哪里玩?」
他修長的指節執刀將黃油抹在面包上,我抹面包就會抹得歪歪扭扭的,可他就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