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被人指著鼻子,罵垃圾佬。
他沒有反駁,唯唯諾諾,朝男人賠笑。
在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在他們眼里,窮就是原罪。
老師讓我們握手言和。
我不想讓爸爸這麼笑,他笑得很難看。
所以我率先朝小胖伸出了手。
小胖爸爸卻說:「握什麼手?她和這個垃圾佬一樣,全身都是細菌!臟死了!」
爸爸突然就怒了,抓住他的手臂,讓他給我道歉。
小胖爸爸甩開他,滿是橫肉的臉上都是輕蔑:「道歉?」
「你們這種人,就是社會的敗類!蛀蟲!」
「老子一個月交幾千塊的稅,都被拿來養你們!」
「你能活到現在,都是我的功勞!你還要我道歉?」
他的口水噴了我一臉。
而爸爸喘著粗氣,氣得全身發抖。
我牽住他緊握的拳頭:「爸爸我餓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頓住了,低下頭看我。
我朝他揚起笑臉。
他松開拳頭,瞬間紅了眼眶:「好。」
回家的路上,爸爸沒有罵我。
他只是告訴我:「陽陽啊,咱們要好好讀書,以后才能做個被人尊敬的人吶。」
我想要他也被人尊敬。
我想要他,挺直腰桿,坐在干凈的餐廳里。
我想要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可這些一個都沒實現。
他死了。
5
那時我上四年級,拿了班級第一。
爸爸問我:「想要什麼獎勵啊?」
我仰頭看他:「想吃可樂雞翅!」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笑著說好。
求救聲突兀地響起來:「救命啊!救命!誰來救救我!」
「陽陽,你在這里等著,不要亂跑,爸爸去一下就回來。」
說完,他跌跌撞撞、一瘸一拐地往河邊跑,然后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他的雙手在黑夜里胡亂撲騰幾下,然后沒了生息。
呼救聲很快變成了大笑。
那個孩子從水里冒出頭來,而我的爸爸,不見了蹤影。
我差點忘了,在我眼里無所不能的爸爸,是不會游泳的。
我奔到河邊:「爸爸!你上來!沒有人掉河里!他騙你的!」
沒有人回答我。
只有河水依舊在流動。
我終于找到人來幫忙。
而罪魁禍首正站在岸邊,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東西。
我瘋了一般,撲向他。
「你不能走!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說什麼呢?
他說:「我鬧著玩的,我又沒要他來救我。」
但是對著我爸爸喊救命的人,是他啊。
我被他一腳踢開。
他是個大孩子,我打不過他。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毫不掩飾眼里的惡意和嫌棄。
「一個死瘸子,還學別人逞能。」
爸爸啊,你看看,你想救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吶。
「你還我爸爸!」
眼看著他就要離開,我一口咬上了他的小腿。
他吃痛,另一只腳,一下又一下地踹著我的腦袋。
好疼啊。
但我不能讓他走,爸爸是被他害死的。
很快,從遠處打來兩道車燈。
我大呼救命,我想要他們來幫幫我。
我好像快堅持不住了。
但我錯了。
他們把我扯開,像丟一塊垃圾似的,把我丟在河邊。
「少爺,您先回家吧,剩下的事情,我們會解決。」
那個孩子冷冷地看我一眼,只丟下一句「不自量力的臭蟲」。
他回家了,可我呢,我的家呢?
幫忙的叔叔上了岸,一臉不忍,朝我搖了搖頭:「沒看到人。」
警察終于來了,打撈起爸爸的尸體。
我讓他起來,我說我餓了,我想吃可樂雞翅。
他沒有回答我。
在那一刻,我的天塌了。
我告訴所有人,爸爸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是有人惡作劇,是有人騙他。
這不是自殺!也不是意外!
但沒有人相信我,也沒有人,為他討回這個公道。
我的爸爸,這樣好的爸爸,很快就被人遺忘了。
6
爸爸去世后,我被送進了福利院。
每一個夜里,我的夢里都會出現爸爸了無生氣的臉和那個孩子的笑聲。
再沒有人,用蒼老粗糙的手拍我的背,用輕柔的嗓音哄我入睡。
再沒有人,獻寶似的從懷里掏出玩具,摸摸我的頭,說:「咱們家陽陽,真是辛苦了啊。」
再沒有人,用彎了的背脊,為我撐起一個家。
我哭著醒來,又哭著睡去。
我非常想要那個兇手來嘗一嘗這種滋味。
我每天都在打算著該怎麼做。
他的身份非富即貴,那我就蹲守 C 市的每一個貴族中學。
終于,我找到了他。
我知道了他叫何瀟,他的爸爸經營著一家醫藥公司,生活富裕。
他依舊喜歡惡作劇,將人堵在巷子里,用拳頭說話。
后來他打傷了一個男生,他出國了。
他暫時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一直記得爸爸的話,努力學習,認真讀書。
同時,我也密切關注著何家的動態。
在我高中時,他們公司研發的藥物造成了病人死亡,受害人數達到三十人。
這件事情鬧得很大,但他們沒有付出代價。
在法庭上,專家出具的資料表明,藥物中并沒有誘發病人死亡的成分。
我知道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何瀟和他的父親如出一轍,枉顧人命,不擇手段。
可我那時候什麼都做不了。
我只能拼了命地學,沒日沒夜地學。
終于,我進入了國內最頂尖的大學——A 大,選擇了制藥專業。
我用我的整個人生做賭注,深入敵營,為的就是讓他們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