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曲折的回廊,明媚的春光為他的白衣鍍上一層暖融融的淡金色光彩。他的目光精準無誤地捕捉到了那個坐在秋千上蕩啊蕩的姑娘。
和意料中一樣,那姑娘見著他便笑著跳下秋千,俏生生地喚了聲:「兄長!」
沈暮張開雙臂,穩穩當當地接住了那嬌軟馨香的小身子。
小姑娘踮起腳尖同他咬耳朵道:「兄長,阿盛說要來我家提親!」
她拽著他的臂彎軟軟糯糯地撒嬌,「你應了這門親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沈暮有片刻的恍然,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那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小丫頭,竟是走到了可以嫁人為妻的這一步?
他愣愣地垂眸望她,想問問她,那兄長怎麼辦?
可是她的笑靨比漫山春花還要燦爛,她望向他,期待卻又小心翼翼。
他心里一刺,她這撒嬌原是為另一個人討好于他。終究是怕她失望,他強自壓下心頭的苦澀,柔聲問:「朝朝可是想清楚了?」
小姑娘點點頭,一雙杏眸如同天邊的星子般忽閃忽閃,「兄長你同意了?!」
沈暮喉頭一哽,他說不出話,只得點點頭。
這下那姑娘眼里的光就變得光芒萬丈了。
那時,他一直把自己的悵然若失歸結為,父親對女兒出嫁的不舍和憂心。
在同盛家訂下婚約后,他特地尋了個日子,將盛燁那小子拎進書房內,好生敲打了一番。
盡管那小子一直低眉順眼好脾氣地點頭哈腰,可他卻依然魔怔了一樣,覺得那小子哪哪都不好。
他食指曲起,一下又一下地扣著桌案道:「我同意把朝朝許給你,也是有條件的。
」
那少年郎手一拍胸膛,保證道:「兄長你盡管說,無論如何我盛燁都應下了!」
「誰是你兄長?」沈暮臉一黑,只覺這兩個字怎麼聽,怎麼刺耳。
面前那少年卻笑得愈發燦爛,他露出一排白牙響亮道:「知道了,兄長!」
沈暮一梗,只恨不能撕了這渾小子。
他緩了緩神色,道:「你這一生,只能有朝朝一人。我要你愛她、敬她,讓她幸福一生。」
「若是膽敢違背……」
沈暮話未完,只單手解開別在腰間的短刃扔到盛燁面前。
盛燁穩穩地接過,收了那副輕挑樣,「若是有違此誓,不勞兄長動手,我盛燁即刻自行了斷。」
那輕狂的少年郎像是一夜之間成長,他依然同他珍愛的小阿妹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甚至用某些輕佻話逗得他家朝朝面紅耳赤。可更多時候,那般鮮衣怒馬一日望盡長安花的少年兒郎,竟是滿腔熱忱地一頭撞進柴米油鹽醬醋茶里頭。
不知從何時起,他家朝朝同他說的話已經變成了:
「兄長,今天阿盛給我帶了梨花酥來,那可是他親手做的!雖然賣相不怎麼好,但味道卻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錯呢!他還說以后不只為我做梨花酥!」
「兄長,你看!」面容清秀的姑娘拿起個草編的小蚱蜢來,「這是阿盛給我編的,我那日只是隨口一說,他竟是記到了心上!
「兄長,你看我的眉,可發現和往日有何不同?這時阿盛為我描的,他手抖得跟篩子一樣,那模樣當真是傻透了!
「兄長,阿盛他今日……」
竟是三句都離不了盛燁那小子,沈暮心中酸澀,故意道:「他也就會用這些小把戲糊弄你,試問他現在為你做過的種種,哪一樣兄長不曾為你做過?怎麼不見你這般歡喜呢?」
那小丫頭吐吐舌頭,笑嘻嘻道:「那不一樣嘛?」
他追問:「哪不一樣?」
她皺眉思索半晌,哼出個氣音來,「反正就是不一樣!」
忽然那小姑娘眉宇間生出一抹茫然,她扯住他衣袖問:「兄長,你說阿盛他會一直這樣愛我嗎?」
不知道,其實她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因為她心里早有定數。
沈暮抬手揉了揉那枕在他肩上的小腦袋,「無論未來如何,朝朝,我不會變。」
「日月星辰是如何亙古不變地東升西落,我便會如何亙古不變地愛你。」
哪怕少年已經有了很多成長,已經用無數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心,可沈暮依然覺著放不下心。
他總是在心里這樣問自己:那小子當真能如我一般對待朝朝嗎?
直到那個大雪紛飛的冬日里,他家小妹因染了風寒病而懨懨地躺在床上。
那少年得了消息,便火急火燎地從營里趕來,他手腳利索地煎好了藥,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他家朝朝床前。
少年柔聲細語地哄了她吃藥,卻不料那姑娘哇地一下吐了他一身。
兩人皆是一愣,那小姑娘望著他,眼睛紅得像是只兔子。
少年很快反應過來,他起身脫下外裳后,忙將小姑娘抱進懷里。
沈暮木這臉站在屏風后,聽見那少年道:「你哭什麼,小爺我不嫌棄你。」
透過屏風間的縫隙,他看見盛燁親昵地把額頭抵在朝朝的額頭上,「你這小妞妞還真是煩人,知道爺疼你,故意哭給我看是不?我倆早晚是夫妻,照顧你可不就是照顧我自己?」
沈暮譏笑一聲轉身離去,或許那少年是值得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