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敲響,我打開門,果然,季忱委屈巴巴地站在門口:「他罵我。」
我安慰他:「乖啊寶貝,不怪他,你確實菜。以后老老實實輔助吧,小鹿挺可愛的。」
季忱在那假哭:「嗚嗚嗚,你嫌棄我了,你不愛我了……」
一開始我對他這種行為很是震驚,現在卻已經習以為常,只是側身讓開一個位置:「進來坐坐?」
他立刻收了眼淚,撒著歡兒跑進來,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坐下。
我打開小冰箱,從里面拿出兩罐啤酒,沖他搖了搖:「能喝嗎?」
季忱斬釘截鐵:「能!」
十分鐘后,被半罐啤酒灌醉的他抱著我的胳膊哭唧唧:「茸茸,我好想你啊。」
7
我低頭凝視著他。
柔軟的嘴唇被酒意染上艷色,白到幾乎透明的皮膚浮起一層薄紅,水盈盈的眼睛被燈光一照,泛出粼粼的波光來。
他實在好看得令人失神。
「季忱。」半晌,我低聲開口,「半年前,你究竟犯了什麼事,讓新予和你解約了?」
他用一雙蒙著薄薄水霧的眼睛看著我,嗓音被醉意熏染,微微喑啞:
「經紀人不讓我去和你見面,逼我去參加頒獎典禮,還找助理冒充我去跟你分手。我僵著不肯換衣服,和主辦方大吵一架,失去了評獎的資格,然后就和公司解約了。」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認出你了。」
他暈暈乎乎地抬起頭,用發燙的指尖細細描摹我的眉眼:「茸茸,你有一雙特別好看的眼睛。不管你 P 不 P 圖,我都能認出你。」
然后他手一垂,整個人趴在我腿上,沉沉睡去。
我抬起眼看向窗外。
天邊有一輪皎白的彎月,光芒冷清。
我和季忱并不是因為修圖認識的。
半年多之前,我在某個交友軟件上,因為高度重合的歌單,加到了一個人的 QQ 好友。
他自稱和我一樣,是在校大學生,也沒什麼特別突出的優點。
但無論聊什麼話題,我們都會很合拍;我腦中再奇思妙想的古怪想法,他也能第一時間 get 到我的梗。
網絡淡化了一切不美好的假象,幾乎令我生出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和綺念來。
一個月后,他跟我說:「Melody,我們見一面吧。」
Melody 是我的網名。
我甚至沒有告訴他我叫什麼,只發過去一張精修后的照片。
歸根究底,我還是膽怯的。
我怕極了這張與漂亮毫不沾邊的臉暴露于陽光下,讓他發現裝著這樣合拍的靈魂的,是一具十分不堪的皮囊。
他好像察覺到我的心思,安慰我:「別擔心,Melody,我覺得長相并不重要,而且我長得也不是很好看。」
我和他約在一家奶茶店見面。
那的確是個長相平平的男生,看上去也不太像在校大學生。
他很客氣地跟我說了兩句話,請我喝了杯奶茶,然后委婉地告訴我:「對不起,我覺得我們如果一直在網上聊,可能會更好一點。」
那時候,我不知道這個人根本不是季忱,只是拿著他的手機,被經紀人派過來替他拒絕我的助理。
我只是點點頭,保持最后一絲理智和體面:「沒關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回學校后,我一個人在杉樹林里走了很久,然后打開 QQ,把他的好友刪掉了。
雖然刪掉了,但我還是清晰地記得他的頭像,是一張瞪圓了眼睛的羅小黑。
那天私信我們學校表白墻,替我出氣的那個 QQ 號,用的就是這個頭像。
季忱就是那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某些被我忽略的細節,忽然在那一刻串聯起來。
為什麼當初見面后,那個男生面對我的態度,顯得陌生又謹慎?
為什麼明擺著價格很高的、1000 塊修一張的圖,季忱還是照付不誤?
為什麼他在車里見到我的第一面,眼中就閃過震驚和了然的光芒?
為什麼他和前公司解約,出來成立這個一點也不專業的工作室的時間,恰好與我那段網戀無疾而終的時間點重合?
而想明白這一切之后,新的疑問又浮上了心頭。
季忱,為什麼要在見過我的真實長相之后,還對我這麼熱情真誠呢?
我想了很久。
大概是覺得愧疚吧。
但先用假照騙人的是我,害他和前公司解約,到現在也只能在偶像劇里打轉的人,還是我。
其實他沒必要覺得愧疚。
真正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我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了。
但我醒來時,人是躺在床上,蓋好了被子的,季忱也不在房間里了。
等在保姆車里碰面的時候,我才發現,他似乎……不記得昨晚醉后發生的事情了。
看著季忱神色如常地遞過來一份早餐,并和之前一樣跟我撒嬌,不知道為什麼,我心里反而松了口氣。
大概是因為,其實我自己也沒有做好準備,去面對可能會很殘酷的事實吧。
但我忽略了一件事。
季忱是個演員。
還是個演技特別出色的演員。
8
這部戲于一周后正式殺青。
拍完最后一個鏡頭,導演一聲「卡」之后,全場工作人員都歡呼起來。
友好又和諧的氣氛里,季忱匆匆忙忙地去后臺換了常服,跟導演、演員和片場的工作人員一一告別后,上了停在門外的保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