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8 【黎倦舟】
「黎倦舟先生,確定終止連接嗎?」系統機械的聲音在耳邊。
「確定。」
我拿下頭盔,身后徐洋已經帶著一幫人在等著。
有人迎上來要說話,我推開他走到徐洋跟前,拳頭重重地砸到他的臉上。
「誰讓你自作主張更新系統的?」
想來是在這的人都沒見過我動怒,一下子驚得鴉雀無聲。
唯有徐洋直直和我對視,態度還挺強硬。
「這是我的研究項目,我可以做主。」
我被氣笑了:「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
起初徐洋的團隊來找我時,窮困潦倒瀕臨解散。
我對這個項目并不感興趣,答應投資,理由說來有點好笑。
全因了那一年春天的黎明,他在胡同口甩了小姑娘。
他要不是這麼瞎,我哪有機會撿漏。
喝水還不忘挖井人呢,于是,我欣然給他投了一筆錢。
事后幾乎把這事給忘了,直到余窈車禍。
徐洋硬氣地回懟:「黎總,我現在就可以永久終止這個項目,不會再花你一分錢。」
「你敢。」我是真的氣急了。
我向來是不屑于用拳頭解決問題的,這一刻我甚至想把他殺死。
旁邊的人來阻攔,我才恍然緩過神,無力地坐回椅子。
我讓所有人都出去,留下了徐洋。
基地內冷氣足,我呼出的煙霧轉瞬無了蹤跡。
他梗著脖子,似非要為余窈討一個公道,歷數我的沒擔當。
最后,他得出結論:「你不是個男人。」
我忽地笑了:「余窈和你說的?」
黎倦舟是不是男人,只有余窈一個女人清楚。
「到現在你還能說出這麼輕佻的話。」他緊握拳頭,極力忍著要打我沖動,「你有沒有心啊?」
我盯著指間裊裊升起的白煙,笑問:「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心?」
不結婚就是沒有心?
這一點,我不敢茍同。
「你不僅沒心,還很殘忍。」
徐洋不吐不快:「她本可以在超元域獲得新生,從十九歲開始,一步步往前走,找個人結婚生子,共度一生。」
「你為什麼還要去打擾她?」
「再給她制造泡沫夢境,然后你從容抽身,回到你的現實世界。」
煙已經燒到底,燙到手指,我并不覺得疼。
這幾年,一顆心都是麻木的。
徐洋憤憤不平:「以前我勸不住她,現在我只想戳破她的夢,讓她看清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心不在焉,他的話到耳中,沒多少重量。
把余窈帶在身邊的那十年,沒人相信我陪她很久。
可我愣是把她從青澀的小姑娘,熬成了美麗溫婉的女人。
身邊熟知的人總勸我說:「玩玩就算了,別當真。」
不熟的人,暗里罵我不厚道,一老男人,白耽擱了人小姑娘十年的青春。
好像很多人都覺得,我和余窈的組合,不過是各取所需。
俗稱包養。
人來人往那麼多,無人信我有情。
起先我只當他們淺薄,后來卻荒唐地想,若是我的余窈也這麼想那該多好。
她待在我的身邊圖錢圖物質,唯獨不圖人。
那她就不會走,也就沒那場車禍了。
可她什麼都不要,偏就傻傻地,只圖我這個人。
到底是我辜負了她,縱有萬般苦衷,也難以抵消。
我平靜地問徐洋:「如果現在停止項目,她會怎麼樣?」
徐洋雖憤怒,卻還是替我解答:「沒有外界干預,她會自主選擇自己的人生,真正意義上的永生。
」
野蠻生長,完全屬于自己的人生。
「那挺好。」
我略略思考,和他說:「我同意了,明天早上,你正式關閉端口,項目永久停止。」
19
徐洋出去了,我摸到桌上的煙盒,最后一根煙了。
我深吸了一口,煙霧入肺,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恍惚之間,便想起了許多事。
故事說起來難免落俗。
多年前的那天,車子壞在胡同口,我下車抽一支煙的時間,就遇上了她。
大抵是命運早就寫好了劇本,遣詞造句滿是緣起緣落。
小姑娘皮膚白膩,哭紅的眼裹著亮亮的淚花兒,睫毛一顫一顫,豆大的眼淚便似顆顆珍珠墜地。
我鬼使神差地想,原來真有人哭泣能掉珍珠啊。
這麼想著,挺不可思議,我竟心生了憐惜。
「上車哭?」
這聽起來像一個不太好心的邀請。
小姑娘可能也是這麼覺得,她用那雙紅通通的眼睛望著我,怯怯的,軟軟的。
半晌后,她委婉地小聲說:「先生,我會弄臟你的車。」
我一下就笑了,是個體面聰明的姑娘。
雨落下來,被風吹斜撲在她的身上,細白的脖頸下鎖骨精致,浮著薄薄的水霧。
我輕呼出白色的煙霧,折身從車內取出雨傘。
「帶把傘吧,別淋雨。」
小姑娘眼睛撲閃撲閃,也不知道是在看雨傘,還是在看我的手,總之看了一會兒。
回過神來,像受寵若驚,連連搖頭。
「您的傘一看就很貴。」
我著實被逗樂:「買車的贈品。」
她清澈的眼眸眨了眨,似乎不大相信。
「真的,上面還有 logo 呢。」
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黎明,我生生熬出了耐心,非要給一小姑娘送把傘。
好說歹說,人小姑娘就是不要,冒著雨跑了。
下雨的胡同,青石濕漉漉的,兩邊矮墻青苔碧綠。
小姑娘瘦,白色的裙子松垮垮的,風扯著裙擺,在雨里搖曳翩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