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理會,卻看著仙鶴頭頂的丹紅起了興趣。我記得手游上摸仙鶴的這片丹紅是可以知道接下去的幸運值的。但我手太黑了,把浮朝拉過來,他卻出奇地沒有嘲諷我,很聽話地伸出手來輕輕碰了碰那片丹紅。
我已經做好準備像很久之前那樣笑盈盈地夸他是錦鯉,卻見他指尖散出一點黑氣來。
十足十的厄運。
他淡淡收回手,他說:「意料之中。我向來運氣不好。」他攢起一點笑,柔和了眉眼,「但我夫人,運氣很好。」
「你夫人?」我問道。
他垂眼看修長指尖那麼一點黑氣散盡,很淡地回答:「對啊,我夫人,我有個夫人,眼睛圓圓的,只會梳朝云髻,但比你扎的這個頭發好看多了。穿一身鵝黃色衣裳很漂亮。說起話來很吵,嘰嘰喳喳的。但她運氣很好,在我身邊時,帶得我運氣都好了起來。」
我注銷的賬戶形象正是眼睛圓圓,梳著朝云髻的黃衣女模樣。原來,他一直所說的夫人,指的是我。我感覺腕上紅花有些發燙。我輕聲問:「你不是修了無情道嗎?怎麼還有夫人記掛?」
他已經往前走了,風里傳來一點聲音:「若非記掛。恐怕我早已成神。」
北三洲本該是十三洲里景色最好看的地方,可褪去了靈氣之后顯得荒蕪起來,一片懨懨之色。九州戀語的世界里,萬物以靈為食,少了靈氣無疑是很致命的打擊。
宴清都說,靈氣是憑空不見的,沒有預告,也不知道去哪了。
我看著草尖上搖搖欲墜的一滴露珠,還沒聚攏靈氣落下來,已經霎那間不見了。
我所見山川河流、此間萬物,在背后支撐它的不過是冰冷的數據而已,我所見的人,包括浮朝,不過是一串串代碼構成的。
官方劇情里,并沒有靈氣消失這一劫難,我想,也許是世界出了 bug。
我能穿進這個世界,恐怕又是另一個 bug 了。
越往里走越能發覺北三洲的異樣,本是靈境,如今卻是黃沙飛揚的模樣。浮朝散漫地在前頭走,我卻有些累了,艷日之下,我長嘆了口氣,我說:「好想吃西瓜,在井水里浸過切開的那種。還有一拉易拉罐就滋啦滋啦的可樂。」
浮朝頓了頓,問道:「西瓜和可樂是什麼?」
我怔住,也不知道為什麼哈哈笑起來:「我家鄉的一些特產啦,還有很多好吃的,以后有機會的話請你吃吧。」他的發間沾了絲絮草,我伸手給他拿掉。他長睫如扇,掩去那一粒小痣。
他也微怔,難得這樣平和地笑:「好。」
塵絮飛揚。
我從未有這麼一瞬間,即使我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他,也仍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只是兩個時空的短暫交接,等時空的秩序再恢復后,我們就再也碰不到,我很想給他切西瓜吃,但是我心里清晰預感到,這只是一張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
這樣的我們,相遇本來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萍水相逢的奇妙總是能讓人消除一些芥蒂,浮朝消融去那些孤傲,好好笑一下的樣子實在驚艷,我心里不免生出一點自豪感,這怎麼著都是我氪金養出來的崽。然而又不免憂傷,我氪的金,都可以當霸總包下一卡車的西瓜了。
我手腕一痛,在素白的皮膚上,三瓣花生出了第四瓣來,一點一點在我手腕上顯現出來,我疼得說不出話來。浮朝伸手替我拂去被冷汗沾在臉側的發絲,右眼底旋著那朵瑰麗的花。
他彎了彎眉眼,眉間冰消雪融,耳后隱秘地攀上紅痕,卻還用指尖描摹上那朵花瓣,嘆道:「真是受不了疼。麻煩死了。」他再收回手,唇色有些蒼白,然而我再也不疼了。
我嘴里被塞進一塊東西,浮朝的指尖擦過我的唇角,我臉頓時有些燒熱,甜味在我嘴里彌漫開,還帶了棠梨的香。他很快地轉過頭去,像是沒做過一樣收回手,我盯著他微微發紅的耳朵發怔。
我福至心靈,難道這花是攻略浮朝的進度條,等十三瓣開完我就可以回家了。
然而我追著浮朝獻殷勤了一日,這花再沒半分動靜,倒是收獲浮朝不耐煩的聒噪二字。
一路到北三洲都城,路上景象都不大好,百姓也都是憔悴的,像是被消失的靈氣帶走了水分一樣。然而見到白衣的浮朝,仍然都避讓兩側,不敢直視仙人。雖然我知道這些都是數據幻化,程序員改幾行代碼就能恢復的事,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倒是我旁邊土生土長的浮朝,神色依舊淡漠。
宴清都很快地把我們迎進去,北三洲的眾人都愁白了頭。
我悄悄問浮朝:「你有什麼辦法嗎?」
「本來沒有的。現在不得不有了。」他勾起唇,低聲道,「你看好。」
他踏風而起,靈犀劍脫鞘而出,三千里長風驟起,吹卷著他白色的衣袖,這樣遠遠地仰望,他是當真配得上謫仙這個稱號的。
靈犀劍一劍揮出,寒光斬卻人間無數風流,像是開辟了一個新天地,清氣從這里潺潺流出,代替靈氣重新滋潤這三洲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