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棄掙扎了,落后半步跟在浮朝身邊。已經走出大殿很遠了,大抵游戲里的樹都做得十分高大,棠梨卷著靈氣翩然擦過。
浮朝頓了頓,我疑惑地仰起頭,鬼使神差地叫了個稱呼:「師父?」
他冷淡的臉色突然瓦解,薄唇一掀:「你亂叫什麼?」
我噢一聲,嘆氣道:「上仙。」他略略矜傲地點了點下頜,臉色總歸沒那麼不好了。這一耽擱我再走,已經和浮朝并肩而行了,不過他很高,我只到他的肩頭。我也不敢多問什麼,只顧跟著他走,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突然開口,我這才看清,原來他垂眼時右眼皮上會淺淺露出一個痣來,他問:「你很怕我?」
怕啊,當然怕。其實我注銷賬戶的理由很簡單,浮朝為了無情道入門證道,想要殺了我,上一秒游戲里的我甜蜜地問晚上吃甜醋魚還是紅燒魚,下一秒他的劍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若不是我眼疾手快退出了游戲,恐怕就要成為第一個在乙女游戲里死掉的玩家。
那種感覺像是這個世界對他來說都不值一提,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我呢。
可我總不能說實話,只好開始胡說八道:「你可是九州十二島唯一的上仙,不止我,誰都會怕你的,更何況我這種小門小派的弟子。」
其實我瞎說的,心里難免悵然,如果沒產生這麼不好的游戲體驗,哪怕他成了神,我還是會笑瞇瞇地脆聲叫他一句浮朝。
我繁復而不實用的發髻早就在那一摔里亂得不成樣了,松松垮垮地掛著很難受,我又不會扎,干脆伸手都解開,全都束上去,三兩下攏在手心成一束馬尾,只是沒有頭繩,我有些苦惱。
眼前卻適時地遞來一圈紅繩,我微微一怔,浮朝有點不耐煩,再把那頭繩往我面前遞近了一些。
這才和我剛玩游戲時的那個少年看出幾分相似來,狠戾孤傲下頭其實藏著一分細心。
我接過,往頭上綁兩圈,粗略地扎成了一個高馬尾,浮朝的眼底劃過一絲奇異,九州戀語本就是個古風玄幻游戲,大概他也沒能見過這樣扎頭發的。
我其實想明白了,茍下去,活著找到回家的方法。
再往前走,卻是一片斷崖,足有萬仞之高。我正不知所措的時候,浮朝已經站在他那把劍上了,微微懸浮著,我睜大眼,這難道就是什麼御劍飛行嗎?在手機上體驗這個項目的時候我就很感興趣了,浮朝還沒招呼我,我已經很快地爬上了劍。
劍意沖天而起,風颯颯地從我耳旁吹過,我看見斷崖山背上開出紫色的小花,長天下云鶴仙瑞翱翔,云霧散去俯瞰碧湖波光粼粼,十三洲的都城座座明亮,這是一個游戲屏幕后面生動明烈的世界啊。
浮朝白色的衣袂便如此翩飛,像只蒼白的蝴蝶一樣被風不斷吹向我,我離他不過咫尺之距,還能聞見他的氣息。我想起了為他肝游戲的一個個夜晚,想起我的十次氪金十連抽,難免是有些動容的。我伸出手想抓住那只蒼白蝴蝶,卻不得不收住手。
我想起他拔劍時冷得像雪的眼睛。
然而下一瞬,浮朝伸出一只蒼白有力的手,把我的手按到他的腰間,風里傳來他的聲音:「抓好了。」
劍從空中直下,如同銀河飛流。
我喉嚨里堵著尖叫聲,簡直是撲到浮朝身上,兩手攥得十分緊。我聽見他的笑聲,是在天地間回蕩的暢快。
等落了地我簡直頭昏眼花,被浮朝從身上扒下來之后站定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此處是十三洲之外上仙一劍破出的第十四洲,我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別樣瑰麗的世界,但其實沒有,這邊雖然是上仙所居之地,卻實在稱得上一句荒蕪,連草木都不生。
天色暗沉,慢慢地飄著雪,我怔住,浮朝垂下眼,淡淡解釋道:「我并不常在這。」
我微仰頭看他,他右眼眼底卻綻出一個小小的花來,一點一點地盛開,眼皮上那粒痣顯得都蠱人了起來。從這一刻起,從此處起,第十四洲如同被從未來過的春風吹蕩過,草木蔓發,春山可望。
我眼睜睜看著蔓枝在浮朝臉側垂下,掛出一朵浮動著靈氣的紫花來。
我才明白,他小小施展了一下術法。四季輪轉,對他這樣的上仙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見到浮朝住的地方我才覺得熟悉,繞著看了幾圈,才確定了,這真的是我在游戲里氪了年卡才買下來的小屋,溫馨精致,我還得意了很久,但是我轉頭看看毓秀出塵的浮朝,其實和他現在的身份不大匹配。
不過我又想到,還好我棄游跑得快,不然他都成了上仙,我拿什麼氪金養他。
浮朝給我指了個房間,合上他自己的門前交代了我一句,像是有點疲憊:「不要亂跑。」
我乖乖地點點頭,親眼見了那門合上后,我自己也進了他給我指的房間。
我到底是覺得新奇,這個房間就像是我在游戲里布置的模樣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