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了棄能得到更好的供養,你才舍下臉親近我麼?」
「呵呵,哪有。」
正要轉頭,對方一手將我臉捧住,偏讓我和他筆直地對視。
我有些訕然:「神也會嫉妒嗎?」
「我雖是神,但也有一顆心,甚至比凡人的更脆弱。」
帝嚳摘下了身旁那朵碩大芬芳的花朵,將那紫紅的花瓣捻入指尖,揉出顏色濃郁的汁水,一雙眼頗有些耐人尋味。
「也因此,所求必須更純粹。」
我還沒問有多純粹,已被人仔細擺正了下頜,一點點,用指腹涂上了紅潤的花汁。
咫尺之間,那清涼的口息叫人神魂顛倒,我自然不能免俗,一張嘴就是甜言蜜語:「我是愛您的。」
「哦。」
一根玉石般冰涼的手指在我唇邊滑動,毫無起伏的聲線令人渾身顫栗:「那,比起棄呢?」
「我愛您,也愛棄。」
「哼……狡猾。」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令神明滿意,一只手漸漸撫上我單薄的肩頭,那漆色長發像海面粼粼的波紋,絲絲縷縷地纏繞住我,如層層緊縛,百結不散的柔情。
氣氛漸漸變得濃烈。
自小樹林的那次后,這是我們第二次親近,眼前那朝霞色的嘴唇似乎含著露,水光潤澤,馥郁迷人。
可沒等我嘗到滋味,忽然被一陣響聲驚動。
門外,矮小的身影一閃而過,兩條短腿掄得飛快,只在地上留下三個木頭娃娃。
帝嚳過去撿起那幾個木頭疙瘩:「這是什麼?」
比起之前,棄的技法顯然有了明顯的進步,這些娃娃不光神情生動,就連衣袂的褶皺都雕得活靈活現,用紅線緊緊地系在一起,寓意不言自明。
我指著那高冷臉的長發男娃娃:「這是您。
」
又指著那一臉諂笑的女娃娃和旁邊雙眼黑洞洞的小娃娃。
「這是我和棄。」
帝嚳似有迷茫,拿著那三個小娃娃,翻來覆去看了許久,生怕他覺得冒犯,我連忙將娃娃搶在手里。
「神主,這不過是孩子頑皮罷了,您若是不喜歡,我讓他以后不要雕了……」
孰料,對方睇我一眼,又將娃娃拿了回去。
「不,我喜歡。」
16
當晚,玄鳥送來了一筐五顏六色的鳥蛋。
「這是什麼?」
「這是玄鳥蛋。」
玄鳥說著,板著一張臭臉:「姜嫄,你能叫神主一次次低頭,倒真是個有手腕的,是我看走眼了。」
見我一臉莫名,他又冷冷道。
「不過我還是提醒你,萬不可再叫棄沾惹葷腥。」
「鳥蛋不是葷腥嗎?」
「這些是無精的鳥蛋,已是神主再三權衡的結果了,你莫要辜負他的苦心。」
說完,對方又狠狠剜我一眼,隱含警告。
玄鳥離去后,可憐的棄一口氣吃了十八個烤鳥蛋,直到撐得再也吃不下了,才愜意地抱著小肚皮在蘆席上翻滾。
「阿娘,蛋蛋真好吃!」
見他高興得忘乎所以,我不禁有些心酸。
作為他的母親,我生于有邰,又是族長之女,雖不比帝丘浮華,卻也凍餓不著,即便是普通的鄉野小子們,與伙伴們掏鳥蛋砸田雞,也不至于缺口肉吃。
他這個神之子做得,甚至還不如凡人。
這也導致我一連幾天心情郁悶,敏銳的帝嚳覺察到了,罕見地警醒了我:「姜嫄,我不僅是天下共主,更是秩序之神。
「讓他存活至今,已是破壞了秩序。」
「破壞了秩序,會有什麼結果?
聽我迷茫詢問,他沉靜地凝視我良久:「那是連神也無法承擔的禍劫。
「世界的毀滅,將由此而始。」
17
有鳥蛋吃已經很好了。
至少棄是滿足的。
可沒過幾天,我卻發現他自叢林歸來,手中抓著一個毛茸茸的事物,還在微微地抖動,心下頓時一顫。
「棄,你手里那是什麼?」
「是小鳥啊。」
他將奄奄一息的小鳥擺在蘆席上,滿不在乎地拉扯著它的翅膀:「不過阿娘,它怎麼不飛啊?」
我定了定神,慢慢地坐到他身邊:「它受傷了,自然飛不起來。」
「那多沒意思。」
棄手里捏著小鳥翅膀,就要將它撕扯下來,我連忙阻止:「棄,你不喜歡小鳥麼?」
「喜歡啊,可它已經沒用了。」
童言稚語,卻有著難以忽略的殘忍。
此刻,也不知那七彩面冠下的眼仁,是不是如深淵一般漆黑而邪惡,我柔下嗓音,小聲道:「可憐啊,它的母親還在盼它回去呢。」
棄果然被我吸引了注意:「小鳥的母親?」
「是啊,天生萬物,皆有父母。」我佯裝傷心,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望著小鳥嘆息,「我看到這只可憐的小鳥回不了家,就好像看到棄找不到阿娘一樣.......」
「不行!」
棄聽了,果然放下了撕扯翅膀的小手,連忙爬到我膝蓋上坐著:「棄怎麼會找不到阿娘?棄不能沒有阿娘!」
我點點他的小鼻頭:「可小鳥也有阿娘,它也不能沒有阿娘啊。」
小男孩默默坐了一會,忽然跳下了我的膝頭。
「那我一定會幫小鳥找到它的阿娘!」
18
棄沒有食言。
這之后的日子里,他每天細心地照顧著那個小鳥,直到它漸漸好轉,在某一個陽光和煦的清晨振翅飛走。
小小的棄仰頭看著那空中的光點,神情里有種微妙的期盼。
「棄,記住你心中的感受。」
此刻的我在身后,鼓勵地拍拍他的小肩膀:「這就是你幫助別人,給自己帶來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