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地看向他。
在媽媽看不見的地方,程野沖我眨了眨眼。
我心里忽然很酸澀,卻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貧窮是不允許有驕傲的,我很早就知道。
24
很快就要返程了。
我領他穿過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還要留意避開橫流的污水。
程野個子高,遇到人家在巷口晾衣服,他不得不彎腰躲開。
望著他始終緊緊牽著我的手,我心里五味雜陳。
他應該像太陽,在澄澈的天空中高懸。
而不是跟我一樣,在小巷中穿梭、彎腰和低頭。
我腳步稍有遲疑,程野忽然回過頭來,表情促狹:「干嘛呢?帶男朋友見完家長,現在緊張可太遲了啊。」
我失笑:「啊是是是。」
他笑著攬我肩膀,一如往昔,笑容臭屁,動作大力,卻撞開了我心里的陰霾。
我輕聲說:「謝謝你啊,程野。」
程野忽然停下腳步,雙手搓我臉,把我的嘴巴擠成一個 O 字,然后吧唧親了一口。
親完了,超大聲:「跟誰說謝呢?嗯?這麼見外?!」
25
我給程野寫了個借條。
他不收,還批評我:「我還能不信你嗎?真真你要是再這樣,我就不跟你好了。」
我沒辦法,只好收起來。
借條不在沒關系,我心里有一筆欠款。
可能要好久才能還上,但總會還上的。
這個暑假,我打了三份工。
一份是實習,一份是雙休日的家教,還有一份是給網紅博主寫文案。
期間程野問我能不能去參加他的生日會,我糾結地看了看日程表,說也許不行。
電話那頭,他有點低落:「那好吧,真真,你要照顧好自己。」
放下電話,我也有些難受。
想了想,我給雇主打電話:「Vera 姐,下周三我可以請個假嗎?所有工作我都會提前完成的。
」
我聯系了季星,確定了那天他們家的安排,想給程野一個驚喜。
季星在電話那頭笑:「姐姐,對他來說是驚喜,你確定對你來說也是一樣?」
我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他只說:「姐姐,那天程野的奶奶也會來。她一度是我的童年陰影……算了,不嚇你了。姐姐,你只要記得,我會在你身邊。」
26
程野家在山腰,山腳下保安不讓我進,我只好求助季星。
高考畢業完就是不一樣啊,捯飭了發型,摘了眼鏡,一下子就從斯文清雋,變得英俊耀眼。
很久沒見了,先恭維兩句:「聽說你考上了清華,真厲害,恭喜啊。」
他就笑:「我真的這麼厲害?那你要不要踹了程野,跟我試試?」
我瞪他:「瞎說什麼呢?」
他仍帶著笑:「姐姐,從某種程度上,我們倆更像啊。」
說話間,已經快到目的地。
季星轉移了話題:「今天除了程野的朋友,還有程家的一些朋友。」
我莫名有點緊張,抬頭望過去,停住了腳步。
花園里,那個銀絲矍鑠的老人家,正把一個嬌花般的姑娘往程野那邊推。
姑娘穿著鑲鉆的高跟鞋,太陽下亮晶晶的。
我沒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運動鞋,嗯,飽經風霜。
有時候人與人的對比,就是這麼膚淺。
不多時,程野上樓了,于是一老一少凝視著他的背影,笑語嫣然,像一對真正的祖孫。
季星站在我身后,輕笑:「那是沈西西,程野的奶奶認定的孫媳婦。」
我輕聲說:「我知道啊……」
很久之前,我就見過她了。
尊貴優雅的公主,手里攥著一紙欠條。
倘若我不離開程野,欠條明天就出現在法庭上。
即便她和我都知道,欠條上的款項早已還清,它的存在本就是悲痛之下的一種疏漏。
貧窮是沒有尊嚴的。
我投降,我離開。
而后來那些心動,突破桎梏再次長出枝枝蔓蔓。
我以為愛會像參天大樹堅定不可移——
直到今天,我再一次看見她。
沈西西。
我把禮品袋遞給季星:「你幫我轉交給程野吧,不要說我來過。」
季星拉住我:「姐姐,你慫什麼,我說了,我會在你身邊。」
他不由分說,拽著我的手往花園里走。
門被推開,賓客們齊齊看過來。
身上這件穿了好多年的衣服,曾陪我完成自主招生,陪我參加競賽,陪我站上領獎臺。
但只有今天,那些落在這件衣服上的目光,令我感到手足無措。
程野奶奶開口:「季星,這位是誰,不介紹一下?」
季星松開牽著我的手,說:「這是程野的女朋友,何真真。」
奶奶反問:「程野有哪門子的女朋友?你叫何真真是吧,程野小時候的壓歲錢都放在我這里,年前他問我要現金,把錢都拿了回去,原來就是給你。」
她用不加掩飾的鄙夷眼神看向我:「今天居然自己找上門來,現在的小姑娘可真有手段。」
我難堪地低下頭。
季星剛要開口,季阿姨快步走過來,她今天依然穿著白裙子,看上去輕盈又美麗。
她過來攬著我肩膀,笑容溫和:「真真是我的客人,她給星星補過課。」
程奶奶看了她一眼,表情是明顯的不贊同,但仿佛想起了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
沈西西裝作與我初相見,笑得溫柔:「在我們家,穿成這樣赴約,是很失禮的。
」
我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下一刻,季星笑了:「在我們家,花錢出國買文憑,是很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