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程野去了政教處,作為家長挨罵。
政教處主任「鄭閻王」坐在辦公桌后,聽見我們敲門,頭也不抬地說:「進來。」
然后他抬頭,看見程野,就跟見了鬼似的。
「程野?怎麼是你?」
眾所周知,在畢業兩年后還能讓政教處主任一眼認出臉來的,只有兩類人。
一類是品學兼優一路開掛的學霸;
一類就是程野這種,一路打架一路破體育記錄的,讓人又愛又恨的「壞學生」。
鄭主任語氣里滿當當的嫌棄,程野全當沒聽見,笑容可掬。
「我是季星哥哥啊,我爸媽沒跟你說嗎,他倆出差去了,我作為家長代表來聽訓。」
鄭主任狐疑地看了一眼清雋斯文的季星,再看一眼高大威猛的程野……
「你跟他?兄弟?不像啊。」
程野把胳膊搭在季星肩膀上,強迫他跟自己來了個臉貼臉。
然后睜著眼睛說瞎話:「哪里不像?你看這眼睛,這鼻子,這嘴巴。哪里不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鄭主任的表情看上去跟季星一樣無語。
「行了,別跟我臭貧。你弟前兩天籃球賽上跟人打架,這事兒你知道嗎?」
我心說:他不僅知道,他還是打得最起勁的那個。
程野眼睛一瞪:「打架?不能吧,我弟是個好學生啊!自打上高中以來,就沒掉出過年級前十啊,偶爾語文考得好點兒,還能第一。這事兒指定是有誤會,是吧星星。」
「星星」估計也是第一次從程野嘴里聽到這個肉麻的稱呼,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季星是個實誠人,我怕他不會撒謊,趕忙上前一步:「對對對,這事兒其實是那個叫王明亮的先動的手,他拿球砸我!」
鄭主任頭都大了:「你又是誰?」
我燦爛一笑:「我是季星的姐姐呀!」
18
鄭主任讓我們滾。
開玩笑的,他怎麼可能這麼不文明呢,他只是讓我們趕緊走罷了。
預想中的鏖戰只用了二十分鐘就快速解決,程野提議多出來的仨小時去游樂場撒歡。
季星拒絕:「我不去,我要回家寫作業。」
程野說:「少寫仨小時作業不耽誤你考清華。」
季星居然笑了一下,說:「不耽誤我考清華,可是耽誤你們談情說愛。」
程野一愣,旋即眉開眼笑:「你小子挺上道啊,以前那麼狗憎人嫌,都是成心的是吧?」
季星翻了個白眼:「別以為是對你,我是沖真真姐。你要是辜負真真姐,你看我追不追她!」
程野抬腳踢季星屁股,被后者靈敏地躲開。
季星拎起書包就走,瀟灑地沖我揮揮手:「謝謝你,真真姐,玩得開心點兒!」
他沒有說,我也沒有問。
這句突如其來的「謝謝」,并不是因為今天我冒充他的姐姐。
而是因為前幾天發生在天臺上的那場對話。
尋根究底的追問仿佛一把刀,劃破少年心思織就的繭,成全了另一個坦蕩而自在的人生。
那才應該是季星的人生。
我目送著季星大踏步往前走,嘴角泛起了欣慰的笑容。
忽然,視線被程野很不爽的臉占據。
「喂喂喂,何真真女士,那麼一個陽光大帥哥站在你面前,你為什麼要盯著豆芽菜的背影發呆啊!」
我就笑,不去戳破那個豆芽菜有一米七八且還在持續長高且已經很受女生歡迎的事實。
「程野,游樂園有個規矩,你知道是什麼嗎?」
「是什麼?」
「禁止拉踩!」
19
語文輔導很快就結束了。
我離開的那天,季星的語文水平已經突飛猛進。
說實話,我覺得他進步的原因并不在于我教給他的應試技巧。
而在于,他的心結被打破了。
他從前看待世界、看待情感,總是隔了一層云山霧罩的殼子。
如今殼子打破,他能以更真誠更直觀的方式理解情感,自然能理解情感的載體——文字。
當然了,這一切我不會告訴季阿姨。
她是個少女式的阿姨,就該永遠輕松漂亮,永遠沒心沒肺。
去機場的那天,季阿姨和季星都來送我們了。
程野的爸爸又出差了,但這不影響程野抱著季阿姨揮灑孝子之心。
我和季星在一旁看得滿臉黑線。
「他一直就這樣嗎?」我問。
季星嗤笑一聲:「是啊,懷疑他有表演型人格。」
說話一貫毒舌,眼睛里卻分明蘊著笑意。
啊,青春期的男高中生,愛一個人就要損他,可惡可惡!
程野干嚎了半天,報菜名了一個回合,終于收尾:「雖然很舍不得鹵牛蹄筋東坡肉大飯包……但我還是要回去好好念書,媽媽你不用擔心我!」
季星翻白眼:「他能好好念書,我能一口氣吃十個大飯包。」
我忍不住偷笑。
程野嚎完了,淚眼蒙眬地來找我。
雙臂一張,好一個大鳥依人。
我敏捷地躲開,順勢把季星往他懷里一推。
程野毫不介意面前換了個人,不管不顧地一把摟住他。
少年習慣性皺眉,眼看著兄弟倆就要重演相看兩厭的戲碼。
下一刻,他卻勉為其難地拍了拍程野的背:「行了,趕緊走吧。
」
程野眉開眼笑,摟住他用力捶了捶。
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的季阿姨也跟著笑了,輕聲說:「謝謝你,真真。」
我訝異轉頭,對上她溫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