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托腮:「現在你要是跟人打架了,他沒準會遞武器給你對手。」
程野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笑夠了,又沮喪。
「你說得對。」
16
程野這家伙一問三不知,我只好去找季星。
我平時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那類人,之所以今天這麼熱心腸……
一方面是因為季阿姨給的太多了,另一方面,我覺得他們倆都是好人,兩個好人之間不應該這樣。
我一路摸到天臺,看見季星坐在上面吹風。
夕陽已經沉到了地平線以下,天空中還剩淺淺霞光。
他坐在透明椅子上,頭發被風吹亂了,校服領豎起來擋風,孤峭又單薄的樣子。
我在他身邊坐下,把熱牛奶遞給他。
他好像有點意外,眼睫掀起來,訝異地看我。
很漂亮的眼睛嘛,卻總是冰封,裝冷酷。
我開門見山:「你討厭程野?」
季星說:「沒有。」
我笑,屈指彈他額頭:「說謊的小孩鼻子會變長,你不知道嗎?」
他把我的手撥開,說:「我知道你也喜歡他,所以你問我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我大驚:「我喜歡他?我怎麼不知道?」
季星淡淡地瞥我一眼。
他攏了攏衣領,表情有點淡,也有點厭倦:「程野一直就比我更招人喜歡。小時候我親子運動會,別的小朋友爸爸媽媽都來了,我等了很久,等來了司機叔叔。他跟我說,程野打架骨折了,抱著我媽不撒手。」
我的眼前仿佛浮現了一個迷你版的季星。
應該是很幼齒,臉頰圓圓,眼睛大大,蹲在教室門口等啊等,最后還是沒等到媽媽。
一個失去父親不久、世界里只有媽媽的小孩,會永遠記得這一刻的孤單的吧?
偏偏他嘴硬又傲嬌,孤單和失落從不宣之于口,忍啊忍,忍成心里的一道疤。
看似愈合,輕輕一碰,就又變成了從前那個無人赴約的小男孩。
我忽然就理解他之前的種種古怪行徑了。
比如剛一見面就撩我,千方百計撩我。
說到底,只是一個不知道怎麼表達愛和失落的小屁孩啊。
我忽然有點心軟,伸手揉了一把他腦袋,他防備地躲開了。
我失笑:「半個小時之前,你對我還是一口一個姐姐的,說不演就不演了啊?真讓姐姐傷心。」
季星想了想,也跟著笑起來。
「我是不是挺幼稚的?」他說,「幸好你看出來了,不然以后我會很愧疚。」
我說:「也不算幼稚,反而是有點讓人心疼。程野的個性我知道,傷心就要哭,開心就要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你呢,天生敏感,卻又不知道怎麼表達。話說,我倒是有個辦法……」
季星眼睫動了動,偏頭看向我。
我從椅子上跳起來:「你現在去打程野一拳,告訴他,當年你打架骨折,害得媽媽不能參加我的親子運動會,我很討厭你。這件事就過去了啊,明白了嗎?」
他眼中閃過一絲迷惘,喃喃:「這樣就能過去嗎?」
一直在后面聽墻角的程野終于按捺不住了,跳出來:「一拳不夠的話,兩拳行不行啊?」
季星嚇了一跳,很快又恢復成冷酷少年的表情:「偷聽?你還是人?」
程野笑嘻嘻:「原來就為這事兒,你記恨我這麼多年啊。我壓根不知道媽媽要去參加你的運動會啊,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抱著她撒嬌了嘛。」
季星冷冰冰盯他一眼。
對厚臉皮的程野來說,這眼神毫無殺傷力。
他把臉湊上去,說:「那你打我兩下,消消氣嘛,老這麼膈應,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
他越靠越近,季星被迫往后仰:「你干什麼?離我遠點!」
季星炸了毛,程野眉開眼笑:「不打?是你自己不打的啊!那我就默認這茬過去了,以后你不許別別扭扭的了,行不行?」
季星靜默片刻,吐出倆字:「無聊。」
月亮靜悄悄爬上天空,星星在暗自絮語。
樓下阿姨們打完牌笑鬧不停,季阿姨沖樓上喊:「星星,小野,真真,下來吃點心呀!」
季星如蒙大赦,轉身往樓下走。
程野忽然喊住了他:「喂,你可能不知道吧,心理學上說,人在喊其他人名字的時候,一般是照著喜好順序喊的。你在媽媽眼里永遠比我更重要,這是母親的天性。」
他難得鄭重,季星停下了腳步。
「你不會以為就這件事吧……算了,跟你也講不清。」
程野正經不過一分鐘,又嬉皮笑臉,上去摟季星肩膀:「什麼講不清,來,跟你哥講講啊,我很聰明的。」
季星一個肘擊,把程野推開:「滾啊。」
程野沖我眨眨眼,有些得意。
我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季星跑遠了,程野慢悠悠溜達到我身邊。
一副邀功的表情:「怎麼樣,我早說了我不是草包吧?」
我點頭:「確實,以前小看你了。三言兩語就把季星的心結解開了,不錯。」
程野臭屁地靠近我:「那你的心結呢?」
我慢半拍,他亮晶晶的眼睛已經距離我非常近,像小狗的眼睛,濕漉漉。
我裝沒聽見,往樓下跑:「季星——給我留一盒藍莓!」
身后程野是什麼表情,我不知道。
晚風輕輕送,好像有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17
季星終于不再別扭了。
雖然還是動不動就吐槽程野,但我能看出來,他那股擰巴的勁兒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