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消失得安靜而徹底,徹底到我想讓爸爸幫我找姜右的聯系方式時,他說:「黑白兩道翻了底朝天都查不出來的事兒,你太看得起你爸爸了。他們現在估計在哪個山溝躲著呢,連電燈都不敢用。」
我再也沒有這樣絕望過。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將沒有人能解救她,和解救我,在這個天地之間她孑然一人,得不到任何救助;而如今同樣的恐懼和黑暗滅頂而來,我知道,自己也將要失去最后的救贖。
我郁悶了很久。后來我想,我應該可以為她做點兒什麼。
為了拿回她的本子,我開始拼命學習,終于如愿以償。
記得她說她最喜歡《惡作劇之吻》里的江直樹醫生,她也喜歡看我救死扶傷、幫助別人的樣子,我上了醫學院。
十年,我終于不再是只在她眼中閃閃發光的男孩子。
然而被掌聲、鮮花環繞的時候,我最想分享的人,卻是那個見過我最多狼狽時刻的女孩。
時光荏苒,歲月呼嘯而去。
心里那點兒愛的萌芽,不僅沒有隨著時日泯滅,反而在回憶里瘋長,盤根錯節地占滿了我的心。
夜里的長風常常吹來女孩的聲音,她在哼唱:「只剩回憶的音樂盒還旋轉著,要怎麼停呢?」
要怎麼停呢?
手指在琴鍵狂舞,音符掉落,填滿內心的卻全是孤獨。月光碎了一地,像離別那晚她的眼淚。
一番苦尋,再見到她時。
她已是那個披上嫁衣的女孩。
新郎是她在工作中認識的。
婚禮上,在主持人的引導下,她幸福又羞澀地訴說著他是怎樣陪伴她走過低谷。
他們滿溢幸福的照片在大屏幕上輪番播放,像是對我的公開處刑。
那樣含笑的眼睛,像 18 歲時一樣明亮,卻不是因為我而重新點燃。
那一刻,我無比嫉妒那個站在她身邊的男人。
他那麼輕易就得到了那些。
——我十年前昏暗青澀卻刻骨銘心的歲月,十年流浪的黑暗和孤獨,那雙清純澄澈的雙眸。我的孤獨、我的驕傲、我的夢想……
我深藏于心底的眷與夢。
4
我是怎麼都想不到,能再見到姜右。
半夜十二點,她被送來急診,滿身酒氣,要立刻洗胃。
做醫生后,我第一次沒有抑制住自己,沖送她來的那對男女發了脾氣:
「你們他媽的怎麼給人喝成這樣?不要命了。」
「是她自己要喝的。客戶說她吹完半瓶白酒就能成交一單。我們攔不住啊。」
他們再解釋什麼我沒再聽。
只是緊緊地盯著急救床上那張煞白的小臉,感覺稍不注意,她就會突然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顧醫生,你去休息一下,我來就可以。」護士看著我通紅的雙眼以為我累了,拿著胃管小心翼翼地說。
「這個病人全程我負責。」我顫抖地接過胃管,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病人家屬的痛苦。
洗完胃,把她扶回枕頭,她小小的身子蜷在我的胸前。
我的心忍不住地狂跳,卻在她吐了我一身后,突然忘記了怎麼打招呼。
「姜右同學,你這是,追我的新方式?」
只輕描淡寫一句寒暄,她卻好像被嚇到了,慌亂地想要走掉。
以后的日子,她好像也在刻意逃避著與我的距離。
浮世骯臟、人心險詐,她到底經歷了多少我不知道的故事,才會偽裝得像一只開花的仙人掌,可愛又讓人心疼?
我不想傷害她的自尊,不想讓她覺得我是在可憐她。
這十年,她過得認真又努力,只身扛起了家里的債務。她的擔當和付出,已經足夠讓我尊重。
為了不讓她抗拒我,我找了各種方式接近她,甚至自掏腰包買了她的很多醫藥設備和器械。
幸虧她看我的眼神里,疏離越來越少,我們慢慢地從「朋友」變成了「好朋友」。
「左,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追女孩的,人家都是送花、送鉆戒。你這倒好,送成交單,還用我的名送。」賀鈞舉著單據,看著成交金額心疼得不行。
她不知道,
我在沒有她的世界里待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等到了她,我有足夠的耐心,讓她一點一點地接受我。
5
我們終于在一起。
兩個月的時間,仿佛想把我們錯過的十年光陰全部彌補回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的時候,她的耳尖都像是透明的,睫毛在白凈的臉上投下陰影,常常讓我有回到 18 歲時的恍惚。
她又香又軟,我忍不住吻她。
那個在懷里為非作歹的小朋友,讓日子重新變得滾燙。
不久,安靜的日子起了波瀾。
那段時間,外科有兩個醫生接連休產假,我被調回外科,工作量翻了一倍。
正趕上美國老師那邊有一篇論文要得很急。
我忙得焦頭爛額。
那次我哄睡了她,寫論文到深夜,發現她就靜靜地站在書房前。
光著腳,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把她抱在懷里,問她有什麼委屈。
問了半天,她才含著眼淚看著我說:「是不是我拖累你了?」
我當時以為她困了,在跟我撒嬌、鬧脾氣。
現在想起來,真后悔當時不想讓她擔心,沒有跟她解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