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迎過去,巧笑倩兮:「上次多謝顧醫生救命之恩。」
也許是有顧左在,今天一點兒不在狀態。
但微醺時,已經足夠把初入社會的「小白兔」賀鈞喝醉。
他抓著我的手,不停地夸:「姜右,姜右,你怎麼這麼好?你真是又漂亮酒量又好。」
我曾經是很好,可最好的時候在別人看來依然一文不值。
我隔著賀鈞看他旁邊的顧左,他在跟別人喝酒、抽煙、聊天。
灰白色的煙霧讓我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冷漠。
回憶起,我無數次表白時,他一直戴著耳機充耳不聞,安靜地做題或者跑步。
真的是令人絕望。
「姜右,你知不知道每次上手術臺我好害怕啊!我害怕自己決策、失誤和緊張會親手結束一個人的生命。姜右,我好害怕啊!……」賀鈞喝醉了,眸子里閃著年輕醫生排解不出的恐懼情緒。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適不適合用共情話術,可我真的很難受,很難受,比跟我前任離婚那天還難受。
「賀鈞,害怕證明你還熱愛生命,你還有在乎的事情,多幸福。」
我抓起賀鈞手里的滿杯紅酒,仰頭干了,笑:
「你看我,家里破產、婚姻失敗,每年拼酒進醫院的次數比回家都多。活著,不就是特麼的來受苦的嗎?」
賀鈞用手指著我笑,我也看著他笑,后來我倆笑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后來,賀鈞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顧左:「顧左,你說,姜右好不好?」
我走開了,第一次不想知道顧左的反應。第一次感到釋懷。
原來在喜歡的人面前徹底撕裂自己的感覺,痛爽交織。
既然現在,生命的長袍已經爬滿了虱子。
那不如就讓這朵嬌艷到滴水的玫瑰,永遠留在過去的美夢里吧。
顧左,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了。
我不在乎你是戴耳機、低頭做題還是假裝聽不到了。
我不在乎了。
4
我在家里的床上醒來。
媽媽端著白粥放在桌邊,擔憂地看著我:「右右,你不要這麼拼了,欠的錢已經還得差不多了,我和你爸也還能賺錢……」
「媽,別說了,早還完早輕松。」我擠出一個笑。被追債的苦和受到的冷眼,像黑夜里的蝙蝠,吸著家里的精氣。
媽媽頓了頓,試探著說:「昨晚送你回來的那個人,長得跟顧左有點兒像……」
我高調追求顧左,當時人盡皆知。
那時我家庭寬裕,父母認為我開心就好,并不介意我的暗戀,我媽甚至還曾經是顧左的顏粉。
我一口白粥含在嘴里:「是……跟顧左有點兒像。」
「當時,如果不是家里的變故,你跟顧左說不定就能在一起了,也不會受這麼多罪……」媽媽有點兒 哽咽。
「媽,你瞎說什麼,我現在不挺開心的嗎?以前的事還提它干嗎?」我假裝開心地喝光了最后一口粥,滿足地「哈」了一口:「家財萬貫,不如吃一碗媽媽做的飯。而且,最好是,再來一碗。」
媽媽擔憂地看了我一眼,端著碗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拼湊著記憶的碎片。
在酒店門口,賀鈞臉喝得通紅,嬉笑著跟我告別。
顧左橫抱起我,把我塞回車里時,皺著眉低聲說:「怎麼瘦成這樣?」
我在車后座,趴在顧左胸前一遍一遍地說:
「顧左,你看,我不在乎你了呢。」
「偷偷地告訴你,我已經跟別人結過婚了,可惜他不愛我……」
「顧左,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有人不配擁有愛情嗎?」
「顧左,你知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卻始終沒有回應的感覺,真的很絕望。」
顧左背著我,在昏暗又破舊的樓道里,上了四樓。
他長高了好多,也強壯了好多。
背寬闊又結實,耳邊淡淡的薄荷香讓平日里逼仄的樓道像灑滿陽光一樣。
他應該會覺得感慨吧?
十年前,他去我家找我,拿我借走不還的筆記時,我家還是住著和他家一樣的大平層。
我藏在厚厚的窗簾后,等不及他找我,就跳出來大喊:「顧左,你娶我那天我就躲在這里呀!你可千萬別找不到我!」
十年后,房間一下縮水到大平層的十分之一,又小又高的窗戶也只有一塊廢棄的毯子遮著。
我們之間的鴻溝,他應該能感同身受了吧。
如果要跟光鮮的過去徹底了斷,不如就由他來了結吧。多少年前,我曾那麼依戀他,想象著跟他并肩走過大街小巷,看孤寂的落日、玫瑰的凋謝。
即使離開,內心深處原來也并不曾忘卻——也許不能忘卻的,并不是那年少的愛的本身,而是生命中唯一曾有過的清澈、潔白的日子。
只可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5
飯局過后,顧左和賀鈞陸續幫我賣了好幾單醫療設備。
因為年紀相仿,在我的毒舌壓制下,他們沒做成甲方爸爸,只做了甲方兄弟。
約過兩次飯,在大學路的燒烤攤,擼串、喝啤酒。
喝到一半,賀鈞就醉得躺在沙灘椅上,連連擺手。
只剩我和顧左喝酒、聊天,說喜歡的電影、新上市的醫療設備、狗血的急診室突發狀況和我們公司每天上演的職場腹黑劇。
我們心照不宣地躲避著提起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