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門外,沒有人。
「二爺說話三思。」我的手搭在肚子上,輕輕笑,「這是老爺的親骨肉。」
他一聽便是一愣。
「依依。」他走近一步,目光沉得很,「如今,我是一點都看不透你了。」
自然看不透。
我早已濁得不成樣。
「二爺也在找與我生辰一樣的人?」這也是我無意間聽說的。
從他的侍從那里。
我知道,若是他的侍從能說來給我聽,便都是他會意的。
他挑眉看我,聽我問這個并沒有絲毫意外,「你想我找到,還是不想我找到?」
找到了,李羽便有一線生機。
找不到,胡珠便能從此瘋掉。
我坐在床邊,看著已經瘦得不成樣子的李羽。
想起他那一聲又一聲的「依依」。
「好好找。」我回頭看向李旭,「你一定能找到。」
李羽現在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時常與我說不到兩句話就說累了。
胡家來人的時候,我和李羽待在一起。
這次李羽的精神好似比往常好了許多,而且可以下床走動了。
他說想見見胡珠。
原本胡家的人也到了,李有才也不敢再關著胡珠。
聽李羽這樣一說,便有了一個臺階。
李有才帶著胡珠一起進了李羽的房間。
我和李旭還有一眾家仆等在門外,不知道李羽同他們說了什麼。
最后他們從房間里出來都紅著眼眶。
「依依。」李羽站在門口,傻傻沖我笑。
陽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讓他看起來像個隨時都可能會碎掉的白玉瓷器。
他朝我招招手。
「你來。」
15.
當李羽笑著關上門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了慧圓大師的那句油盡燈枯是什麼意思。
他像是沒了骨頭一般,順著門滑到地上。
好像這一日的好精神,都是他假裝出來的。
「少爺。」我連忙將他扶到床上。
他倚在床上,看著我給他蓋好被子,笑出了聲。
聲音輕輕的。
沒有一點朝氣。
他牽起我的手,眨了眨眼睛,「依依,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
我在床邊坐下來,連聲音都不自覺地柔了些:「少爺若是不舒服,明日說也是來得及的。」
「今日說。」
他的脾氣我知道,說一不二的。
「好,少爺想與我說什麼?」
李羽的手指一點一點點在我的手指上,他垂眼看著我的手,好似有千言萬語要與我說。
「依依,那日你與叔叔下棋我便在想,若你是叔叔的童養媳就好了,那你便不會受這麼多的苦。」他手指輕輕略過我手上的繭,「但是我又會想,若你是叔叔的童養媳便不能這樣時時刻刻待在我身邊了,便覺得幸好你是待在我身邊的。」
他抬頭看我,一雙眼睛有些發紅:「依依,我是不是很壞。」
我搖搖頭。
「那時我去找叔叔討藥,他說他喜歡你。」他眨了眨眼睛,看著像是要哭了,「我害怕地將彈弓給了他。」
「彈弓給了他,他便不會跟我搶你。」
他眼睛越來越紅,握著我的手力道也大了起來:「依依,我是想娶你的,從很早很早以前。可你們總是說我還小。」
我突然覺得好難受。
一顆心像是被人攥住。
「那日我躲在假山后面,等著你來找我,便聽他們說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說著他的淚便滴到了我的手上,滾燙,「依依,我好想活著。」
「為了能活著,那麼苦的藥我都乖乖地喝。」
「可是,是因為你,我才想好好活著呀。
」他抬頭看我,露出一個傻傻的笑,「我從前總想著快點長大,長大后便能娶你。好好活著,活著便能保護你。」
不知不覺他的臉上布滿了淚。
我的喉嚨像是吞了一口沙。
干澀難受得厲害。
他似乎沒什麼力氣了,握住我手的力氣小了許多。
連聲音也開始變小。
「少爺……」我啞著嗓子叫他一聲,輕聲哄著他,「我們休息一下好不好?」
他彎了彎眼睛,突然又皺了眉頭。
有血從他嘴角流出來。
我嚇了一跳,連忙從懷里拿出手絹要替他擦掉。
可是還沒等我擦,血便滴到了他的手上。
「依依。」他看了看那血,又抬頭看我,「流血了。」
像是個受傷了想討糖的孩子。
「那天夜里,我怕你冷,偷偷帶了衣服跑到柴房想給你。」他低頭,垂下眼繼續毫無目的地說,「我看見叔叔坐在你身邊,他為你生了火。」
「那火好大啊。」
「映得你的眼睛好亮,像是天上的星星。」
「就跟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一樣。」
我看著他,覺得他此時好像一點都不傻了。
他一邊說話,血一邊流。
為什麼會流血呢!
怎麼會流血呢!
16.
「少爺,我去找大夫來,你等一等。」
我慌亂地擦了李羽嘴角的血,就要站起來,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老爺,我這一輩子就為羽兒活,誰也攔不了我的路。」我聽見胡珠的聲音在門外哭喊著。
想來是胡家的人都來了。
「依依。」李羽牽著我的手,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
他揚起帶血的嘴角,十分認真地看我:「我一定會保護你。」
看著他漸漸失了血色的臉,我的心慌得不成樣子。
「好好,那少爺一定要快好起來。」我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是這麼多年來,我頭一次這樣。
他放開我的手,抬手覆上我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