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以后一應飲食全由王媽媽親自料理,王媽媽是自幼伺候他的,很信得過。他甚至好興致地一手擁著我,一手撫著我已經微微顯懷的肚子,感嘆已經長這麼大了,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
可他唯獨只字不提要去查查是何人下毒,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如果剛才我吃了那塊排骨,此刻也就沒有機會去好奇肚里的是兒子還是女兒了。
我從他懷里掙了出來,退后幾步,抿唇對他笑:「我已經沒事了,小侯爺婚期將近,有很多事要準備,別在這里耽擱太久,大事要緊。」
他蹙了蹙眉,似有不滿,但也只是說了句:「那你好好休息。」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失了神,急急叫了聲「沈郎」。
他即刻停住腳步,回頭看我。
我其實是想求他善待這個孩子,因為我并不確定一定走得掉,萬一失敗,我的命只怕遲早保不住,但我想求他萬萬護好孩子。
可轉念一想,求人不如求己,再如何承諾他也不能將孩子拴在褲腰帶上,若有人存心謀害,怎麼都防不勝防。
沒有萬一,我必須成功逃脫。
「怎麼了?」
我咬了咬牙:「茱萸祝愿小侯爺和郡主新婚大喜,琴瑟和鳴,冷暖相知,子孫滿堂。」
「你笑得可真難看。」他轉身走人之際輕飄飄丟下這句話。
我呆呆立在原地,笑著抹了把臉上的淚。
真是冤家,你知不知道這是你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了,竟然說我難看。
12.
院子里除了王媽媽,其余人等全部換了。恰好又趕上沈燁大婚,我拿出那個沉香木盒子,掏錢讓人去買了很多酒菜。
沈燁成婚,大喜的日子,我們這小院自然也要沾點喜氣,慶賀一番。請他們吃些酒菜,日后做事也多上心。
王媽媽很開心,覺得我終于是徹底想通了,張羅著大家吃菜喝酒。
我靜靜坐在廊下,看著他們在院中擺了桌椅放肆吃喝。
特意將逃跑的日子選在沈燁大婚這天,一來他忙于婚事絕對無暇過來,二來有借口喝酒,眾人放松警惕。
眼看著他們齊齊倒下,我長舒一口氣,林粟給的藥果然厲害。
林粟將亂葬崗挖來的女尸放在我床上之后,便將剩下的酒全部撒在了屋里,又往床上倒了很多燈油。
一切準備妥當,他看著我,最后一次確認:「你當真不后悔?」
我拿過他手上的火折子,揚手扔在了床上,小小的火苗頃刻變得張牙舞爪。
「絕不后悔。」
我甚至還給躺在院里的王媽媽留了一封信,信中言明是我自己命薄想不開,絕不怨任何人。后事請她代為料理,萬萬不要驚動小侯爺,壞了他新婚喜氣,只等他什麼時候過問了再說。
我想他新婚大喜,蜜里調油的日子怎麼也得過上好一陣子才會得空想起到我這里來,到時候只剩一把骨灰。就算他發現我是詐死,在那之前,我也已有足夠的時間逃出生天。
自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我那一葉孤帆在黑暗中悄然于河面飄蕩時,身后恰是一片煙花正盛,仿佛要讓整個京都絢爛如晝。
我背過身,看著河流蜿蜒的前方,忽明忽暗。
「沈燁,這是最好的結局,我們,永別吧。」我在心里這樣說。
13.
其實我勾引林粟只是打算利用他帶我逃出牢籠。當他將我送到碼頭時,我覺得他的價值已經用完了。
可揮手告別之后,他卻突然跳上我的小船,他說他并沒有為自己準備今夜的不在場證據,也沒想過還會回去。
愧疚,但還真的挺需要,畢竟我已經懷孕四個月,而他是個大夫。
出門在外,有條件的話,誰不想隨身帶個大夫呢?
我們從京都出發,沿著水路向南,小舟換大船,大船又換馬車,不知疲倦地跑了四個多月。
停留在這個叫桃源村的深山小村莊時,我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即將臨盆,實在不適合繼續舟車勞頓。
所以我們假裝父母雙亡,與兄嫂分家,被趕出家門的小夫妻。
其實我不想這麼坑害林粟的,但是他心甘情愿,自己脫口而出。
而我即將出生的孩子,的確需要一個父親,否則也太可憐了。
所以我順水推舟,默認了這個說法。
好在這個理由迅速博得了村民的同情,他們紛紛表示兄嫂可惡,小兩口實屬不易。
村長做主分了兩間沒人住的茅草屋給我們,村民們又紛紛幫著添置家用物什,送吃送喝。后來甚至幫著開了一塊地,教我種菜。
原本只是打算在這里生下孩子,接著跑路,可卻一不小心定了居。
我們在桃源村生活了四年。
如今,林粟已是十里八鄉人人尊敬的小林郎中,村民專門在村口開了一間小木屋,給他當醫館。
我再三勸過林粟回京城去找他師父,但是他不肯。他說即便我一輩子都不會愛他,只是這樣在一起也足夠了,他要永遠照顧我們母女倆。
有時候想想,能夠相敬如賓過一輩子大概也不差。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那古靈精怪的女兒,在褪去嬰兒肥,五官逐漸清晰之后,越發像極了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