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著抽身離去,已是最大的幸運。
我借口惡心得厲害,吃不下飯,讓王媽媽請林粟過來看看。
林粟很快背著藥箱來了,還帶了一個月亮花燈,很是精致風雅。
他說明日便是中秋,到時城中會有花燈節,這一盞月亮燈是今年最時興的款,很受姑娘小姐們追捧,他好不容易才搶到一個。
我原本靠坐在床上,聽他這麼說,轉過身去看他手中的花燈,不意將腫起很高的左臉清清楚楚晾在他眼前。
又紅又腫,與完好無損的右臉對比之下,一定更顯慘烈。
林粟慌了,手中的燈顧不得管了,扔在地上,湊近兩步伸出了手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站在那,滿目疼惜:「怎麼會這樣,是誰打的你?」
我裝作驚慌,又連忙撇過臉去,只留下完好無損的右臉,順便掉下兩滴如同斷線珍珠般的眼淚給他看。
拼盡了畢生演技,希望他能上當。
反正我的身份處境也是很一目了然,滿城皆知,完完全全的可憐蟲。
長樂侯府,慶王府,包括沈燁和顏郡主。能這麼打我的人太多了,因為我在這場天作之合的姻緣里,實在多余得令人討厭卻又一時半會兒不好清除。
所有人都可以厭惡我,但我要給這個傻小子林粟打造一個獨一無二的視角,他看到的,是美麗又可憐,身不由己又忍辱負重。
我不要他的愛,最起碼要足夠可憐我,這樣才能幫我一把。
還好,他一直都是順著我希望的那樣,走得毫無偏差,甚至比我預想的還要更熱烈一點。
大概年輕單純,沒有經歷過生活的殘酷吧。
最后是王媽媽連推帶勸,將他弄走的。
但我想,即便回去,他也一定是輾轉難眠的。
這很不對,但很好,我真的沒別的辦法了,我需要幫助。
不過晚飯真的是吃不下,我早早便窩在床上睡了。
將棉被抱了個滿懷,整個人擁著棉被蜷縮成一團,我告訴自己要盡快睡,睡過去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可惜睡著了卻會做夢,我夢到沈燁來了,他想將我從棉被團上掰開,舒緩些躺著睡,但死活掰不開,終究作罷。
他從背后抱住我,呼出的熱氣打在我后脖頸上,他說,「你乖乖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早晨醒來后,將懷里的棉被抱得更緊,暗罵自己死心得不夠徹底,竟然還在心存幻想。
9.
次日林粟又來請脈時,帶了一盒月餅,他說團圓節怎麼都要吃一塊月餅,看看月亮才算圓滿。
我孤身一人,并沒有人可以與我團圓,這個節日于我毫無意義,但我怔愣片刻,還是謝過他,笑得苦澀又滿含感激。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憐惜不舍,足夠了。
明月高懸的時候,滿城沉浸在佳節中的歡樂氣氛隔著高高院墻還是飄到了我這冷清小院里。
我坐在池水邊,腳下放著那盞月亮燈,看著倒映在水中的月亮,啃了兩口林粟帶過來的月餅,也算過了節。
其實我吃不出味道了,但我還是感激他的,至少讓我冷得不是那麼徹底。
去年中秋,城中時興木質兔子燈,古樸雅致,沈燁從外面提了一盞回來,卻玩性大發,把燈舉得高高的,引我攀在他身上去夠,我怎麼也夠不到,他樂得直笑。
我氣急了,咬咬牙,雖然夠不到他舉起的手,但我踮起腳尖正好夠到他的嘴,于是勾著脖子便去咬他。
他果真將手放了下來,我立刻搶了兔子燈就想跑,很是得意。
他卻突然從背后箍緊我,將臉埋進我的脖子里低聲恐嚇:「你死定了,竟然白日里勾引我。」
我大驚,趕緊去掰他的手,讓他放開我,可他咬了咬我的耳垂,低低道:「可我愿意被你勾引……」
他總是清冷高貴的,不知從何時起,沒人時卻很會這樣撩撥人。他笑吟吟看著我,而我對他根本沒有絲毫招架之力。
我知道自己愛他愛得不行,我以為他也是同樣愛我,卻沒想到貴胄之人,愛是這樣收放自如的。
百無聊賴,順手提起腳邊的月亮燈,隨意將燈影投在水面上。看著看著,水面上竟映出一個沈燁,他在水中看著我,我便托腮坐在池邊也看著他。
活生生的沈燁是不會來了,他照例要去宮宴到很晚,何況,他如今也不需要我這個替身了。
而我卻還是在這一刻沉溺于水中的幻象,難以自拔。
最后一次吧,讓我假裝忘記現實,想想曾經那些快樂的時光,即便都是黃粱一夢。
否則,我該怎麼熬過這樣冰涼的夜。
思緒被王媽媽隔著老遠就傳來的叫聲打斷,她像是邊跑邊叫著:「哎喲,天這樣涼,夫人怎麼在水邊坐這麼久,要風寒的呀。」
最怕她的嘮叨,我即刻起身,卻恍惚中真的看到沈燁就站在我身后,一如曾經很多次那樣。
我一時未能從回憶里抽離,開心喚了聲「沈郎」
便撲了過去。
可在觸到他的衣襟時,卻突然醒悟,退后幾步,改稱「小侯爺。」
他的眼中意味不明,我想我這樣小心翼翼,大概也是很讓他輕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