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也不希望他們這樣。
我希望他們能向前看,能繼續自己的生活,只要偶爾想起我,然后笑一笑就好。
因此我不得不向葉椋強調一個殘忍的事實:「葉椋,我已經死了,這是個無法改變的事實。這段日子我和你待在一起很開心呢,但是最終我肯定還是要離開的,所以我真的希望你能向前看。」
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漸漸握成一個拳。「向前看?」他嗤了一聲,眼尾泛紅,「我怎麼向前看?難道像溫衡那樣找一個替身嗎?」
12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溫衡和方夢,話中的怒意仍不輸我們重逢那日。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有點手足無措,「我只是覺得……」
「覺得我應該放下你是嗎?」他冷聲打斷我,像是不打算再粉飾太平了,把內里的骯臟污垢都攤開了講,「但是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現在又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勸我放下你呢?你默默無聞陪了溫衡這麼多年,最后還能接受他找一個你的替身,重新開始新生活;對我,你知道我的心意的第一反應,卻是讓我放下你,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以前就是這樣,你的笑臉都是對著他的,溫柔是對著他的,包容也都是對著他的。你可以為了他下廚,可以對著他撒嬌,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他對你的好,對我就斤斤計較生怕欠我一絲一毫。就連現在你會在我身邊,也僅僅是因為我主動上門了,因為那條繩子,不然你就繼續陪在他身旁。」
「所以我們三個人中,我始終都像那個外人,許念念,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那我又做錯了什麼呢?」
「我只是喜歡你而已啊。」
我從未覺得葉椋如此脆弱過,他冷著臉色,但是說到最后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低垂的眼讓他像只雨天被淋濕的狗狗。他的冷言冷語都只是在虛張聲勢,像一只刺猬露出了柔軟的肚子,卻還要威脅對方自己背后其實還有尖利的刺。要擁抱它可以,但不能單純擁抱前面的柔軟,你要同時擁抱它背后的鋒利。
我知道我碰不到他,但還是湊過去,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我不知道怎麼回應他滿腔的委屈,只能說出心里最單純的想法:「葉椋,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
放不放下我都好,我只是希望我在意的人能過得開心快樂。溫衡是這樣,葉椋也是這樣。沒有誰比誰更重要,他們在我心中的秤上是同一端的,從來無法比較。
葉椋沉默著,良久才輕輕說道:「許念念,你的殘忍,真的是天生的。」
我的遲鈍又上來了:「啥?」
「算了,沒什麼。」他嘆了口氣,直起身子,像個沒事人一樣笑道,「過幾天就是元旦了,我們回去看看溫阿姨吧。」
那日過后,這段對話被葉椋刻意忽略了,他絕口不提相關的任何事。我也怕他像那日一樣再度失控,陪著他嘻嘻哈哈過去了。只是沒想到回去跨個年,正巧與溫衡碰上了。
往年元旦,或許是為了和葉椋岔開,溫衡從不回家,春節也只是回家待一兩天就走了。這回回家了,還給葉椋開了門,兩個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打了個照面。
兩三個月不見,溫衡瘦了些,面色有些疲倦。
我下意識往屋里看了看,并沒有發現方夢的身影。
溫阿姨走出廚房好奇地問了句:「誰呀?」
葉椋撞了一下溫衡的肩膀,徑直走進去,對溫阿姨笑道:「阿姨,我來看您了。」
「小葉來了啊。誒,今天阿衡也回來了,真湊巧。」溫阿姨穿著家居的棉襖,圍著圍裙,笑盈盈地,「我印象里你倆好久沒見面了。」
溫衡已經走了過來,淡淡道:「大家平時都比較忙。」
「知道知道,你們現在都忙工作。」溫阿姨仍是笑,打量了一番葉椋,才搓著圍裙往廚房走去,「先坐著啊,我紅燒肉還在鍋里燉著呢。」
哦,溫阿姨的紅燒肉可是堪稱一絕。
我向葉椋使了個眼色,就跟在溫阿姨屁股后頭溜進了廚房。
廚房還是老樣子,各式各樣的食材擺了一堆,葷素都有。灶臺上一個鍋里燉著紅燒肉,另一個高壓鍋還在噗噗冒著熱氣。溫阿姨眉眼溫柔,手腳麻利,在廚房里有條不紊地做菜。
我聞著米飯的香氣混合肉香,只覺得自己又活了一樣。
客廳里溫衡和葉椋似乎又吵了起來,動靜有點大。溫阿姨專心做飯沒有察覺,我卻聽到了,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剛出鍋的肉,飄回客廳一探究竟。
結果就看到,溫衡面色慘白,跌跌撞撞沖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狐疑地看向葉椋:「你干了啥?」
葉椋抓了一把瓜子嗑,沒理我。
「臭脾氣。」我嘟囔了一句,不放心地飄去了溫衡的房間。
陳設沒怎麼變,床、書桌、書架,還有墻上掛的海賊王的海報,一切如舊。而溫衡一個大男人,正在窩在床腳邊,似乎在床底下找什麼東西。
一陣響后,他拉出一個布滿灰塵的小盒子,里面裝著各種小東西。
溫衡挑挑揀揀,終于找出了一條灰撲撲的紅繩子,然后在我都沒反應上來的時候,立刻戴到了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