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外頭的形勢,也不算糟糕。
娍兒出去拿這個月白玉宮的俸祿,回來時與我說:「娘娘可不知,前幾日下大雨,把御花園的楓藤吹倒了好幾只,不過那剩下的幾只倒是頑強,越爬越高了,已經翻過那座假山了。」
娍兒說這話時,順手將一紙團滑進我手中:
「如今局勢有變,萬般小心,切勿與衛黎旻起沖突,自保為上。還需等時機成熟,屆時我帶你回家。」
我看向娍兒,她仍舊笑著,但卻多了幾分擔憂。
如今怕是真的快到最后關頭了。
我將紙條焚燒,半點痕跡也未留下。
幾天后,衛黎旻告訴我,再過半月就是先帝生辰,叫我著手準備。
我沉默思索著:那豈不是所有皇室之人都要回來?
衛黎旻篡位謀反后,將宮里幾個小皇子都分出去了,此番且不說宮里剛分出去的那幾個小皇子要回來,那幾個早已有了封地的皇子也要回京城來,譬如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他們在封地這些年早已招兵買馬有了一定的實力,如今若是一齊進京來,怕是要亂成一鍋粥,說不定這天就變了。
我忽然想起桓也送來的紙條:「時機成熟」,也許指的就是這天。
「發什麼呆?」衛黎旻捏捏我的臉,這段日子,他對我親昵的舉動越來越多了。
而我也竭盡全力地配合他,裝作我已慢慢接受他的模樣,只是夜里的疼痛總是會一次次提醒著我,讓我不至于陷落到假戲真做的夢境里。
「沒事。」我向衛黎旻綻放了一個笑,讓他寬心。
祭祀還有幾天。
這幾天衛黎旻的性子越發捉摸不定,總是莫名其妙陰沉著臉。
當禮部的禮官向我們說完祭祀事宜之后,衛黎旻突然開口:「他這一生,為君不勤政,為主不愛民,為夫不忠貞,為父無表率。也不知他如何擔得起這萬民朝拜。」說罷還輕笑兩聲。
我未曾答話。
衛黎旻又自顧自說著:「莫說萬民朝拜,連我也不愿跪他。」
「若非是他,母妃不會被搶入宮中,不會生下我這個讓她覺得屈辱的孩子,不會因為受了他的侮辱而將氣撒在我身上,不會因為我和他相像對我非打即罵。」
「更不會……在我喊他父皇,與他說疼的時候,將我丟出殿外,讓我在冰天雪地里跪上幾個時辰。」
此刻的衛黎旻,端詳著指尖的茶杯,眉宇間有淡淡的憂愁,讓我覺得有些陌生。這樣憂愁,竟不像他了。
「若非是他,我們……何至于過成如今這般模樣。」
「所以啊,就是因為他,攪亂了多少人的人生……」衛黎旻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抬手拎起茶壺將茶水猛地傾倒而下,激烈的水流沖撞在茶杯沿口將杯子打翻,水流了一桌,將桌上的奏章洇濕。
衛黎旻眼中的憂愁漸漸變成了怨恨,再隨著不斷從桌沿滴落的水珠變成了狠厲。
也許,這才是他弒父的理由?
「不過,我還是對他有一絲感激的。」衛黎旻突然話鋒一轉,將目光轉向了我,「起碼他毀掉的,不只是我,還有你,總算我們可以做個伴了。」
衛黎旻的眼神陰冷,讓我害怕,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害怕過了。
我不敢后退,表露出害怕,隨著衛黎旻慢慢踱步向我靠近,俯下身抱住了我,輕輕用額角蹭了蹭我的面頰,緩緩輕聲說著:「不過這點感激,在他對你有所圖謀之時,就被消磨殆盡了。
他毀了我的一切,我怎麼能讓他弄臟你?」
他似乎恢復了前些日子的溫柔,但濕熱的鼻息落在我脖頸之時,卻讓我感覺好似冰凌刺向我。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突然想起那日屈國皇帝將我的衣衫扯破,衛黎旻趕過來,眸中流露出的掙扎與悔恨。
從衛黎旻的話中我可以聽出,他對屈國皇帝怨恨多年是不假,但萬萬沒到要嚴重到弒父的程度……所以,屈國皇帝對我的覬覦之心竟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為一個女人,兒子親手殺了父親,這實在太荒謬了。
4
祭祀那天,我著了繁重的鳳袍,娍兒在我胸口放了甲片。她說,今日注定是不太平的,放個甲片以防萬一。
祭祀一切順利,我知道好戲要到夜幕降臨以后才會開場,但沒有想到這樣快。
人才到齊,衛黎旻便懶洋洋站起身,將桌上玉盞擲下,隨著一聲脆響,禁衛軍從四面八方涌進殿來,殺了下坐皇子們一個措手不及。
以二皇子和四皇子為首的眾皇子都黑了臉,他們意圖謀反,卻被衛黎旻搶了先機。于是拿起短哨,一聲尖利的哨聲劃破了夜空。
刀光劍影,白刃相接,宮殿混亂了起來。
乘亂,衛黎旻拉著我逃出殿外。
流光則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拉著我跑向一條我從未走過的林間小道,我萬沒想到我在屈國皇宮生活了十五年,還有這樣一條隱秘的小路,通往明湖。
屈國皇宮的明湖,是引山泉水注湖,因此背靠的就是三疊山。
之前桓也曾在明湖泛舟,竟是找到從明湖通去外頭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