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走的那天,衛黎旻站在宮墻之上瞧著,直到車馬步入天際,遙不可見之時還佇立著。
我側頭看向衛黎旻,看見了他眼中的怨恨、不甘、壓抑的憤怒……還有隱忍的不舍。
「走吧。」日落之時,衛黎旻握緊我的手,終是走下宮墻。
那夜,衛黎旻比平日里瘋狂百倍地折磨我,似是發泄著心中的怨恨。
「如星。」天快破曉之時,我聽見衛黎旻在耳邊輕喚我,似是囈語,「你別離開我。」
突然之間,我睜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這樣的話,這樣像是示弱的話,是從衛黎旻口中說出的。
「答應我。」我久久沒有應答,衛黎旻的手抱我更緊了幾分,口中的話也多了威脅之意。
方才心頭冒出的些許莫名的情感——也許是憐憫,瞬間就被這三個字擊碎。我閉上眼,腦海中閃過這年衛黎旻對我所做的一切,理智立刻便回來了,將多余的情感驅逐。
我輕聲哼了一聲,算是為了自保不情不愿地答應了,衛黎旻這才放松下來,蹭蹭我的脖頸,不再有別的動作。
暗夜中,我被衛黎旻包裹著,只覺有無盡的寒意在周身,似利刃貼在皮膚上的冰涼。
成婚一月余,我似沒有感情的玩偶任人擺布,衛黎旻對我也放下了些許戒心,將流光放了出來,但不許他住白玉宮,而住在學堂附近的別宮。
我再次見到流光已是一月后了,在學堂。流光面頰微陷,憔悴了許多,卻隱隱又高了幾分。
在學堂附近的湖心亭中,我與流光并肩而坐,對面還多了一人,是來屈國為質的曼國六皇子左桓也。
桓也雖面側有疤,卻擋不住他面容俊秀與眼眸清澈。
「我該喚你表哥?」我笑著問他。
「是。」桓也微微頷首,嘴角帶笑定定看了我兩秒,「如星與姑姑當真相像,都是美人。」
母后剛懷上我和流光之時,桓也的母妃時常帶他去探望,六歲的他總喜歡摸摸母后的肚子,期盼著從這肚子里能蹦出一個可愛好看的小娃娃,只可惜他沒等到。
桓也笑著說著往事,我只當是童年趣事。
當我問及,為何是他來屈國做質之時,桓也怔了片刻,隨即笑道:「皇兄們都身負重任,弟弟們還年幼,只有我可擔這差事了。」
我沉默著點點頭,正要回應,卻對上桓也明澈的眸,眸中含笑,聽他緩緩說著:「況且,我也想來看看小如星過得怎樣了。」
一時間,我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呆呆看著桓也那雙好看的眉眼,心中泛起淡淡的漣漪。
「如星。」流光開口將我思緒喚回,「表哥先前說要等你來了再一起說父親的事情。」
父親……葵皓文?
這十四年來,母后不止一次偷偷和我們說起這位素未謀面的父親,說父親一定會來接我們回家。從小時候的期待,到長大后的怨恨,再到如今的絕望,我和流光都已經接受了父親根本不會接我們回家這個事實。如今桓也再提起他,心中期待又害怕,期待他曾經竭盡全力努力過,也害怕事實并沒有我們所期待的那般美好。
「姑父他……去世了,十二年前就去世了。」桓也的話宛若晴天霹靂。
桓也說,十二年前宮中走水,父親為了救他,生生挨了那燒斷的房梁一擊,沒兩個月就走了。
我想過無數的可能,父親為什麼沒有接我們回家。可能是無能為力,可能是忘記了母后,卻從沒有想過他竟然早已不在人世。
一時間,心緒復雜,多年的怨恨似乎無處安放,就這樣輕易地散去了。
那夜,我回了白玉宮,心神不寧。
不僅是因為桓也與我說了父親的事情,更是因為在桓也走后,我聽流光說起,桓也當是我夫君。
母后懷上我們之時,曾與桓也母妃說笑,要定下娃娃親,那時的桓也也學著武帝,說出了金屋藏嬌的話來。
在流光面前,我笑著否認:「都是小時候的玩笑話了,你也莫要當真,如今早已時過境遷,不可再提。」
「況且,表哥能走這一遭,除卻曼國如今無適齡皇子可用這點,其余的多半是看在父親的情面上。」
當年父親的救命之恩,怕才是桓也愿意身涉險境的原因。
嘴上雖如此說著,心中卻多少有些許波瀾。若沒有當初那場浩劫,母后應該在曼國與父親琴瑟和鳴,他們絕不會這樣早逝,我與流光也斷不會過得如此艱難。或許,如今我的夫君也會是一個體貼知心之人,而非……
「你見過左桓也了?」衛黎旻掐著我的手腕,冷聲質問著。
他不等我的回答,報復似的侵占了我的雙唇,直到我的口腔彌漫著血腥味:「如星,你要記住,你是我的皇后。」
我與衛黎旻相距不過半尺,我清晰地看見了他眼中的暴戾,這眼神像一瓢冷水將我想要反抗的意圖澆滅了:我若是違背他,不止流光難過,如今還多了一個桓也。
我只能忍,才能保住我在意的人。
但在忍耐的背后,厭惡的情緒又更進一步地加深了。
因為我與桓也的親近,我承受了衛黎旻一整夜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