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顧朗坐著輪椅出現在了昂夯。
在此之前,他只讓人去查了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楝,她叫楝楝。
說出來似乎很荒謬,但楝楝是顧朗的未婚妻子。
十八年前就是。
只是她被顧朗的母親帶走了,他找了她許多年,卻沒想到她竟然就在昂夯。
二
顧朗總是想起自己的母親。
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溫柔細致,內斂克制,她最擅長的事便是繪畫。
那些絢麗的色彩,在她筆下綻開。
后來顧朗也愛上了繪畫,只是很可惜,不是她親自教會他。
十歲時,母親在桐仁自殺。
死于抑郁癥,死于父親的冷漠。
顧氏的祖先曾有過奇遇,同狼女交媾,生下的孩子也帶著狼的血統,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入發熱期,繼而狼化。
或許是種族不同,其實活下來的后代很少,但優勝劣汰,留下來的都是最優異的基因。
從很久以前開始,顧氏就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未來的妻子都由自己選擇撫養長大,狼人的存在太過不可思議,絕對不能被暴露。
顧朗記得很清楚,父親比母親大了十三歲。
但他們的婚姻,是一場悲劇。
父親生性冷漠忙于事業,母親卻熱愛浪漫與自由。
認真說起來,母親對于父親的感覺,除了隱晦到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愛意,余下大部分的,是敬懼。
母親站在父親面前,就好像一個局促的小女孩,每當她做錯事情,父親就開始語氣冷淡地教導她,等到她承認錯誤,才肯吝嗇地「嗯」一聲,然后繼續工作。
他們不像一對夫妻,彼此之間交流少得可憐,父親淡漠寡言,母親又太內向,從不會表達自己的訴求,或者說,不敢。
母親怕父親。
而顧朗不想要楝楝怕他。
當年她被送到他身邊時,只有一點點大,他抱著都不敢用力,輕輕記憶她的氣味。但很快她就被母親帶走,他只來得及看到她手臂上的紅色胎記。
后來父親趕去桐仁,只得到母親的尸體,而還是嬰兒的楝楝則不知所蹤。
他知道母親為什麼會在楝楝到來那一天崩潰,因為她看到了從前的自己,沒有選擇,無法逃離。
所以她帶走了楝楝,她不想楝楝走她走過的路,得不到回應的愛,枕邊人冷漠的臉,這太痛苦了。
母親單純地覺得,把這孩子帶走,至少她是自由的。
可那時候的她,狀態已經很不好了,重度抑郁讓她無法控制自己,腦海里總是浮現出自殺的念頭,更別說撫養一個孩子。
后來楝楝被人撿走,母親投河自殺。
父親竟然在母親去后才知道她的病情,他整個人仍舊平靜,冷漠得可怕。
幾年后,父親死于車禍。
原本可以躲開的,但他選擇從容死去。
顧朗第一次進入他的房間,發現里面貼滿了母親的照片,所有布置同她在時分毫不變。
他不是不愛,只是他從不表達。
顧朗覺得很可笑,既然如此,為什麼母親還在的時候不珍惜?
他和楝楝,絕不會同他們一樣。
三
顧朗一眼就認出了她。
剛跳完舞的楝楝路過他時,帶起一陣氣流掃過鼻尖……這是楝楝的味道。
顧朗記得她的氣味。
刻在靈魂深處,永遠不會忘記的烙印。
這些年他一直在找楝楝,母親帶走她的時候,并未考慮太多,她被保護得太好,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人生性善良。
顧朗希望楝楝不要吃苦,可看見她的時候,他就知道,她過得并不好,吃了許多苦。
但他也慶幸,她還活著。
顧朗知道她之所以有那些敏感的小心機,其實是因為缺乏安全感的緣故,她成長的環境讓她不得不如此。
其實他不知如何與她相處,但他也并不擔心,順其自然或許是最好的策略。
楝楝穿著藍裙的模樣很美,顧朗許久未拿起畫筆,但畫起來意外地順暢,在描繪她的臉龐時,楝楝來了。
她問他,畫的是不是她?
顧朗微笑點頭,不是她,又還會是誰呢?
是他一直一直在尋找的……楝楝啊。
看著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顧朗覺得,或許不必完成整幅作品,這樣就已很好。
上天還是眷顧他的,又把她還給了自己。
他抓了一把糖遞給楝楝,而后叮囑她只許一天吃一顆。
「你叫楝楝……是哪個楝?」
「苦楝樹的楝……」
楝楝就是楝楝,是顧朗失而復得的寶貝。
四
他在昂夯時離開了五天。
楝楝身上的味道對他的影響太大,對于處在發熱期的他并不好受,一方面也是試探她對自己的態度。
但他沒想到,這也成了一個使他們之間關系更加親近的契機。
她要顧朗帶她走時,其實顧朗并未拒絕,但天真的楝楝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以為他不肯帶她走,于是顧朗明白了,對楝楝,或許需要更直白些。
從楝楝來到他身邊以后,顧朗就開始教楝楝學會爭取,表達自己的訴求,并且不斷滿足她。
誠然有引導她主動靠近自己的意味,但其實這一切原本就是她該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