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上一如既往地收到那條今晚不回的微信,哪怕是今天。
姜甜把她忙活了一整個下午的菜肴倒進垃圾桶,連同她最后一次為這段婚姻做的努力和嘗試。
早就冷卻的食物已經失去香氣,動作之間,咸和甜的味道在空氣中讓人有些眼眶發酸。
今年是她跟陸遷結婚的第三年,戀愛的第七年。
今天是他們兩個的結婚紀念日。
公寓里的裝修還是溫馨的暖色調,姜甜卻覺得她自己刻畫和填補的最后一點點假象也粉碎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呢?
姜甜有些想不通,于是她走進廚房,這個家里她最熟悉的這方小天地,給自己下了一碗屬于自己的泡面。
滾燙的泡面煮好,白氣氤氳,而她卻覺得渾身發冷。
她拿起筷子把燙嘴的面一口一口送到嘴里,眼睛因為熱度流下淚來,她抽了抽鼻子,一連抽了好幾張紙,一只手筷子不停,吸溜著泡面,一只手拿著抽紙,在臉上胡亂擦著鼻涕眼淚。
吃完這碗面,姜甜把餐盤一一洗好,放回原位。
她也應該把自己放回原位了吧。
陸遷。
畢竟他們兩個已經互相折磨了這麼久。
由她開始的錯誤,也應該由她畫下句號。
2
按開玄關的燈,陸遷松了松領帶,客廳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他看了一眼腕表——
十點整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回家遇到這種情況。
沒有姜甜往常清脆的那聲「你怎麼才回來呀」,陸遷居然覺得有些別扭。
他換下拖鞋,把公文包放在沙發上,然后就看到了桌子上那份離婚協議書。
陸遷眉頭微擰,工作一夜之后的疲憊,似乎都因為這幾個大字再度上涌,他翻到最后一頁,姜甜兩個字已經整整齊齊地寫在了上面。
他放下這份律師從業四年來,第一次讓他感到措手不及的協議書。
離婚官司,是他接得最少的案子。
或許是因為姜甜,或許是因為他們兩個并不穩定的婚姻關系……
西裝革履的男人覺得有點頭疼。
姜甜穿著一身卡通睡裙打開了臥室的門,她的頭發凌亂得很,嘴里是牙刷和牙膏的白色泡沫。
被客廳的燈光亮了一下,看到站在桌邊的男人,她想他一定已經看到那份協議書了。
她拿出牙刷,努力讓自己吐字清晰一點,「給我兩分鐘。」
陸遷點了點頭,想要喝杯溫水,卻發現今天的凈水壺里一滴水都沒有。
他坐在沙發上,按了按太陽穴。
姜甜很快出來了,她今天沒化淡妝,素凈的臉上隱約有些黑眼圈的痕跡,頭發扎了個馬尾高高梳起,一時之間陸遷仿佛回到了高中時期。
下一秒她的話就把男人拉了回來,直面兩個人已經瀕臨崩潰的婚姻關系。
「陸遷,咱們離婚吧,我都想好了。」
姜甜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亮,但是卻突然少了很多她慣有的溫軟,帶著讓陸遷覺得有些陌生的干脆直接。
男人眼睫低垂,「你再考慮考慮吧。」
他說話的語氣仿佛是對待來到律所的客戶,公事公辦,沒什麼感情。
并沒有意外他的反應,姜甜笑了笑,「我都考慮好啦,協議書是跟許小容商量過的,你什麼時候想簽字了呢,就給我來個電話。
」
話音落地,她就回了臥室,換好衣服推著行李箱出來。
「我東西本來就不多,想帶走的也沒多少,剩下的那些你扔了就行。」
陸遷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姜甜還能這麼果斷。
或者說,從前的姜甜在他這里,從來都學不會果斷。
現在突然學會了,他心里反倒慌了。
3
姜甜坐在公交車上,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空氣里的味道都不一樣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站在陸遷身邊每多一天,屬于自己的氣質就被磨滅一分,直到最后,她終于成了一個模范妻子,但是也跟從前的自己告別了。
跟陸遷離婚這個念頭,其實在他們結婚之后,就從她的腦袋里生根發芽。
倪姍回國,他們一起喝酒這件事情,讓那棵幼苗一夜之間成長起來,陸遷越加的疏離和晚歸,甚至不歸,陸母的胡攪蠻纏以及家庭瑣事的消磨,終于還是讓它長成了參天大樹。
它的陰影,遮去了年少的心動,隱沒了她自以為的深愛。
姜甜抬起嘴角笑了笑,她從前總覺得肩膀上壓著萬千壓力,就在昨晚,她跟許小容打著電話,商量著離婚協議書的條目的時候,抽絲剝繭一般地,一點一點從她身上卸去。
陸遷是她高中三年的暗戀對象,大學四年的戀愛對象,以及生活三年的結婚對象。
然而在這段她漫長的愛戀之中,陸遷自始至終都是置之度外的旁觀者。
不曾參與其中,只是冷眼看著她越陷越深,施舍一般地答應了她的一切請求。
吸了口氣,姜甜看向公交車窗外的風景,她自己一個人做了七年的夢,現在也該醒過來了啊。
自始至終,陸遷都是高高在上的那顆寒星,而她只不過是仰望著他追逐著他的丑小鴨,成不了白天鵝,也靠近不了懸空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