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最后一班公交車,我還需要步行一段路程,天氣有點冷,我裹緊了我的針織衫,發微信告訴媽媽,我還有十分鐘就會到家。
按下發送鍵前,忽然,一個男人幽靈般閃到了路中間。
我被他嚇了一跳,手機摔到地上。
我蹲下去撿,聽到遠處跑車油門加滿的呼嘯聲傳來。
抬頭一看,一輛深紅色的跑車像午夜的一頭獵豹,兇猛地朝這處駛來。
而路中間的男人,他正站得筆直,一動不動地迎面等待著這輛跑車。
我焦急地破音大喊:「快躲開啊!你在干什麼!」
他并非毫無知覺,聽到我的喊聲,轉頭看了我一眼。
年輕男人漆黑的眼眸被雨霧虛化,麻木的絕望無聲滲透。
而跑車的前燈已經照射到了他身上。
情急之下,我跑向他,用身體把他撞到了路邊。
我們一齊倒在雨水積成的水洼里,紅色法拉利開過我們身旁,在前方停下,滅掉了車燈。
我慶幸地松了口氣,爬起來想把男人扶起。
跑車恐怖的轟鳴聲卻又在這時響起。
它高度明亮的車燈把夜幕下這片方寸之地照得晝日般清晰,使我看清了擋風玻璃后面容癲狂的女人。
身旁的男人昏迷不醒,豆大的雨點打在他蒼白的臉上,直直打過來的車燈也刺得我雙眼劇痛。
我沒有辦法再救他了。
我自己也在劫難逃。
撞擊聲、剎車聲、重物落地的悶聲在雨幕中上演。
雨水垂直打進我眼睛里、鼻腔里、嘴巴里,可我已經痛得沒有知覺了。
一捧捧黑沉沉的泥土又揚了下來,遮擋住我的視線。
土坑上方,是幾名高大的西裝男在揮舞鐵鍬。
被我救下的男人還活著,他艱難地爬到土坑邊緣,朝我伸出手,下一秒,又被黑衣人拖走。
雨勢越來越大了,黑夜濃重得像吞人的沼澤。
女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冷冷交代手下:「處理得干凈點,回頭別忘了去給我洗洗車。」
30
植物女孩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回:「喂!你的小老公正在收拾東西,他要出院了?什麼啊!竟然還想帶走我的小兔?哦好吧又給我床頭放了一沓錢。」
我止步在這一墻之隔的門外。
女孩問我要去哪兒,我也沒回她。
人間的陽光又熱又亮,我飄到了醫院樓下一只小貓的身上,借用它的身體跑回了家。
我三年前的失蹤是本市的一樁懸案。
出事當晚,我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所有的監控攝像頭統一檢修,一股神秘的勢力操控著真相,使它隨我永埋地底。
三年來,我目睹了家人們的傷心崩潰、痛苦無助。
我恨過那個女人。
現在也恨。
今天我終于找到了她,我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把她攪得不得安寧,甚至可以殺死她。
可如果這樣,就會觸犯陰間最大的條例。
燃起復仇之心的冤魂厲鬼,和生時犯了錯的人一樣,要接受囚禁和懲罰。
陰陽相隔,死去的人永遠不可以干預活著的人的生活。
我真的要放下嗎?
31
小貓憑著記憶來到家中,立起前爪撓了撓門。
門開了,我「喵喵」叫著,用腦袋蹭了蹭媽媽的小腿,媽媽便把我抱了起來,帶到院子里喂食喂水。
已故的人如果想家了,就會幻化成其他小生命回到家中,這是從小媽媽講給我的故事。
我死后,他們更加善待一切生靈。
我蜷縮在院子里的花叢下睡了一覺。
和小時候一樣,半夢半醒的我聽著爺爺哼唱不成調的戲曲,媽媽在廚房燒菜,爸爸在看百看不厭的抗日劇。
我翻了個身攤開肚皮,兩只追逐嬉戲的蝴蝶打我眼前飛過。
時間撫去傷痕,我的家人已回歸正常生活。
不然就這樣吧。
無法改變的事,讓它隨風。
需要遺忘的人,只能入夢。
32
再次回到地下,我總感到心里空落落的,缺了點什麼似的。
和我的狀況相反的是,鄰居家最近熱鬧起來了。
我那個鄰居和我一樣,也是個年輕的女鬼。
她死得更久,死后二十多年永葆青春,并且一直堅持不投胎。
近日她父母過世,來到陰間與她團聚,一家子和在上面時一樣其樂融融。
我受邀來她家做客,深刻體會到一句話:親人的離世,是因為他們先去為你準備下一世的家了。
女鄰居在下頭的日子不短,漫長的年月里也早等來了一些好友至親。
鄰居的媽媽是個熱心的阿姨,得知我因為遺失了尸骨無法步入轉世,就想撮合我和一個單身男鬼在一起。
我見了對方也覺得挺不錯的,心情都變得暢快起來,迫不及待地想到上面告訴某渣男前任。
陰間的前輩教我,鬼魂是可以托夢的。
但前提是那個人真心掛念你,你才可以走進 ta 夢里去。
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確定不了關意是否掛念我,光聽他們這麼一說,我就想試驗一下。
關意已經出院了,我在醫院的護士站翻到了他家的地址,趁著月黑風高潛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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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意有錢我是知道的,前陣子出手闊綽,一股氣給我燒了一兩百萬,這回來了他的豪宅,我更好奇他是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