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著蛾子,把它藏在醫院走廊的一顆盆栽里,用葉子把它遮擋好。
「相逢一場就是緣,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最后,我看了眼不遠處的爸媽和爺爺,忍下心頭萬般不舍,抬步走入前方一堵墻內消失。
14
回到陰間,這里亙久不變的昏黃天色,如同每一個思念故鄉的黃昏。
我來到家門口,趙志國開著他的鐵皮快遞車「突突突」路過。
「曲子若,去驛站領你快遞!」他吆喝完,一踩油門又火速去下一個地點送貨了。
我爸媽這回又給我供奉了什麼?
我來到驛站,老板娘莊姨正和一個男鬼閑聊,真是滿面春色。
「莊姨,我來拿快遞。」
「你來啦。」莊姨笑容更燦爛了,指著面前的男鬼對我說,「快把你的新郎官領走吧,可別再退貨了啊,小伙子多帥啊。」
與此同時,背對著我的男鬼轉過身來,他看向我,眼里露出難得一見的淺笑。
又是才分開了沒一會兒的關意。
15
我霎時如遭雷劈。
他怎麼又回來了!
那我之前費那麼大勁做的那些算什麼?
上一秒還在為這短暫的緣分唏噓,下一秒,我頭頂就冒出一團火。
「可以退貨的對吧?我要拒收。」我看向莊姨,決心鄭重。
莊姨馬上勸我:「哎呀,退什麼退,你倆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她又壓低聲音悄悄跟我講:「你要是不要他,那他就得和那些孤魂野鬼一樣,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剛才可聽說了,你這小新郎,上頭沒有家人祭奠的!」
關意溫和地立在一旁,仿佛什麼都沒聽到。
16
鬼魂在下面過得好不好,全靠上頭家人們的掛念程度。
在這里,并不是每個鬼魂都能衣食無憂。
沒人祭奠的鬼魂便飄無所依,無論上輩子是達官顯貴還是乞兒馬醫,到了下面人人平等,不過是換了個環境流浪。
我總是心太軟。
我又把關意帶回家了。
到了家,他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我讓你爺爺知道我還有氣息,是想讓他給我個了斷。」
我萬分不可思議,「你說什麼?你這人怎麼回事,就這麼想死?」
正常人哪會幫他干這個,這可是犯法的!他就是看準了我爺爺是老年癡呆,而且想留他在下面當孫女婿。
還好我爺爺在大事上比較清醒,沒能如他所愿。
不過怎麼會有人這麼想到下面來?
忽然間我醍醐灌頂,瞪大眼睛問他:「難道你的死因就是自……」
……自殺?
關意抬眼看我。
他眼睛狹長,眼瞳黑得像墨汁點出來的。
他話少表情也少,但我覺得他像藏著許多秘密。
短短的對視,我已感受到了他的復雜,我「哎呀」了一聲,轉移話題說:「你吐了我一床的血我還沒收拾!」
說完匆匆上樓。
17
關意跟在我身后上了樓,默默地和我一起更換床褥被單。
他把床單上的每一道褶皺都撫得很平整,四四方方的床被他整理得像塊精致的軟酪,我都不好意思躺上去了。
我明白他想讓我留下他。
當別人陰婚的小老公就這麼好?比讓他在上頭做人還開心?
他到底經歷過什麼不好的東西啊?
我疑問重重,一會兒沒留意他,一轉頭,驚嚇地撞見他正在脫衣服。
我倒吸一口氣,「喂喂!干什麼?快穿回去!」
對方淡定十足,「睡覺了。
」
「這是我,我的房間……你出去睡!」
他不僅反客為主,竟還理所應當地提醒我:「本來剛才就是要洞房的。」
說的也沒錯。
不過誰叫他后來吐了我一床的血,還讓我發現他陽壽未盡。
和活人在一起,可是會犯大忌的!
我在下面孤零零過了快三年,還沒經歷過這種陣仗。
一直沒聽到他接下來的話音,我轉過身。
誰承想,他早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我身后。
18
我的額角擦過他的嘴唇。
陌生的觸感,蜻蜓點水般在皮膚上落下痕跡,讓我為之一愣。
關意是個沒死透的鬼,所以他身上還是有一些體溫的。
我們總會被一些特定的點戳到。
這就像早已逝去很久的東西突然復活,從你的記憶深處來到你面前。
可能會是一陣氣味、一道味覺、一句熟悉的話,或者和現在一樣,是自己曾經生而為人的體溫。
我鼻間泛酸,猛地一下抱住了關意。
19
感性勝過了理智,情欲撇下了底線。
我剛來下面的時候一開始住在引渡賓館,隔壁房間的一對孤男寡女鬼每天把床撞得哐哐響,我才知道原來鬼也可以為人道的。
事后,我和關意枕著共同的一個枕頭,被子下,雙手摟著他的腰。
我愛不釋手地撫摸著他的腹肌,嗓子里好似含了一塊蜜糖,「如果你真不想回到上面,留下來也行,我確實缺個老公。」
他看起來病歪歪,沒想到還蠻棒的,只用一個小時就讓我的態度 180 度大轉彎了。
關意沉默了下,問我:「你在這里這麼久,不想去投胎?」
「不是我不想,我當初死得很慘,唉,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死在哪里了,也沒有人給我收尸,像我這種情況,本來是和孤魂野鬼差不多的,幸虧我爺爺會通靈,讓我爸媽給我燒了足夠的紙錢,我才能在下面過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