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中秋,我再也沒回謝仞房中睡了。
他也似不知道這件事一般,從未提過。
只是偶然我進謝仞房中之時發現,他床上厚厚的褥子已經收起來了。
那張床又變得冰涼且堅硬。
不知是我心緒不寧多想了,還是確實如此,我總覺著謝仞越發不對勁起來。
他雖話不多,我卻明明白白能感受到謝仞對我態度的轉變。
譬如,他會在飯后,同我一起去千鯉池喂魚,但總是不怎麼說話。
譬如,他會開始嘗試我愛吃的醬鴨,但總是掩不住嫌棄的神色。
譬如,他會在閑來無事時坐在我身邊,撥弄我懷中的兔子。
……
這些,算不得什麼。
可我卻總是因為這些,心緒不寧。
謝仞這些轉變,很淺、很淡。
淡得就像他眸子里藏著的那抹讓人不易察覺的笑意。
淡得仿佛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
就這樣,時間慢慢流逝,轉眼便是九月末了。
府里進了一批做冬衣的繡娘,我便同她們學起了刺繡女工。
「竇姑娘,主子請您過去。」一個小太監在門外說。
我怔了怔,下午這會兒,謝仞該是在處理公事的,怎麼想起叫我過去?
我打發了繡娘,收拾了一番。
去時,心中還是忐忑,即使謝仞如今對我當真不錯,也許久未再為難我了,可是畢竟如今我一切倚仗這個男人,而他,是一只不知何時便發狂的猛獸。
我在門外敲敲門,謝仞淡淡開口:「進來吧。」
我在他面前站定,等著他的吩咐。
謝仞將包裹遞給我:「你若有空,能麻煩你替我補個衣裳嗎?」
這還是謝仞頭一次這般客氣與我說話,我沒忍住抬頭看他,眼里的驚愕也沒掩住。
他舉著包裹,見我抬頭,挑了挑眉
謝仞眉眼生得本就凌厲,如今這般更是多了幾分威懾的意味。
我不敢不從,硬著頭皮接過了包裹。
「那我拿回去,補好了便送過來。」
「就在這補吧。」
我愣了愣,在一旁坐下了。
「拿兩碟成德記的點心來。」謝仞吩咐了小太監,轉身坐回書桌前繼續批他的折子。
我心中一動,看著小太監將點心送到我面前,又看看低著頭的謝仞。
這些日子,他總是如此。
我打開食盒,捻起小塊的蛋黃酥丟進嘴里,咸香四溢。
滿足!還是成德記的點心最好吃了!
我連著吃了四五塊蛋黃酥,又將食盒中其他小點心吃了個遍。吃飽抬頭才發覺,謝仞不知何時放下了筆,抬起了頭,就那般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不好意思地舔舔嘴,這才想起謝仞叫我來是幫他補衣服的。
「這就補……」
我隨意拿帕子擦了擦手,就要拿起包裹,只見謝仞擰起了眉,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我去洗手……」
謝仞起身,拉起了我的手腕,將我牽到盂盆前,拿起手邊的茶壺,將溫熱的茶水淋在我的手上,他的手指搓拭著我的指尖。
謝仞垂眸,我看不清他的眼,我不知如今他的眼里是不是也含著淺淺笑意。我只能感覺到,指尖極盡溫柔的觸碰。
謝仞抬頭看了一眼我,并未作聲,取了我別在腰間的帕子,將手上的茶水擦盡,淡聲:「好了。」
我連忙抽出了手。
謝仞也不再理會我,又將頭埋進了書桌,仿佛方才什麼也沒做過。
我垂眸,將心中的別扭揮去,安安分分坐回去,打開了包裹。
包裹里是一身寢衣,黑色,上好的料子。我翻看一番,發現只是鎖邊開了線,以我如今的女紅水平,是能補上的。
我沉下心,專注于手中的活計。
「干爹!好消息!」門外福子突如其來喊了一句,嚇得我手一抖,將自己扎了。
我含著自己的指尖,一臉幽怨看著福子興高采烈地小跑進來。
「規矩哪去了!待會自己去領罰!」謝仞寒聲道。
福子頓時苦了臉,看向我。
「福子不是說有好消息嗎?應該是一時激動了。」我猶豫著,還是幫福子說了話。
謝仞瞥了我一眼,轉而瞪了福子一眼:「今晚不許吃飯。」
福子頓時咧了嘴:「謝干爹!」轉頭又對我謝了一聲。
福子的視線停留在我手中的寢衣上,頓時嘴角咧到耳后去了,轉頭看向謝仞:「干爹,這……?」
謝仞心情似乎不錯,眼里漾了幾分笑意,與平常皮笑肉不笑不同。
「這是雙喜臨門啊!」福子笑著跪在謝仞面前,「兒子要討賞,干爹賞兒子今晚吃頓好的吧!」
「嗯。」謝仞看向我,似漫不經心答應了福子。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福子在樂什麼,但是總覺著與我有關。
福子將手中厚厚一沓冊子放桌上,朝謝仞一陣擠眉弄眼之后就樂顛顛跑走了。
「福子這是怎麼了?」我看著幾乎樂得忘了形的福子,有點呆。
謝仞并未理會我的問話,轉而坐到我身旁,拿起我方才補好的寢衣,查看了一番。
「不錯。」
我打量著謝仞,竟未想過他也會夸人。
「只是脫線了,補起來不算難。」我隨意應了一句,低頭去補那褲子。
「我……」謝仞突然開口。
我抬頭看他,他耳尖悄然紅了,眼神也有些許閃爍。
「我……不能給你名分,我雖是攝政王,可終歸……你若是安了王妃的頭銜,難免讓人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