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仞面前,我不愿多說話,只怕說錯一個字便要了命。
我沉默著。
謝仞見我毫無反應,定定看了我許久,輕笑開口道:「怎麼?聽我說這些很無趣?」
看見謝仞的笑臉,我心中咯噔一下,連忙搖頭,「沒有的事。」我斟酌再三,「我只是沒想到,原來你從前過得也不甚如意。」
謝仞嘴角的笑慢慢淡了,「不是不甚如意,是生不如死。」
我愣愣看向謝仞,心中五味雜陳。
謝仞如今再風光,說到底還是太監出身,從前遭了多少罪,只怕是想也想不到的。
我對如今的謝仞,是有幾分同情的。
可是轉念一想,我的命都握在他手中,還同情他作甚?
我搖搖頭,笑自己癡傻。
我與謝仞皆沉默著,福子進來了。
「干爹,竇姑娘,菜上齊了。」福子托著三盤色澤誘人的炒菜進來。
「吃吧。」謝仞淡淡吩咐。
我的胃口向來不錯,更何況攝政王府的菜當真好吃。哪怕身邊坐著活閻王,我也吃了不少。
謝仞看向我,許是我吃得滿嘴油光,他擰著眉,神色有些嫌棄。
我以為他要責備我,可他卻沒有。
突然,謝仞開口,沒頭沒腦問了一句:「你怕我嗎?」
我嘴里含著醬鴨,下意識點點頭。
看我如此反應,謝仞輕笑。
我頓時全身汗毛立起,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看見謝仞笑,心中就發怵。
謝仞伸手,將我嘴角的油光抹去。
「若有什麼想吃的,吩咐福子。」他留下這句話,離開了。
我心中頓覺奇怪,謝仞似乎不該這樣對我。
之后,謝仞不再讓我伺候了,我不必去他跟前替他研磨,給他端茶倒水,倒是松快了許多。
他也不再動不動就跟發了瘋似的,一邊折磨我,一邊笑得像個厲鬼。
只是,他仍舊同我一起吃飯。不過,他并不怎麼說話,飯后喝一盞茶就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在攝政王府,我竟過上了米蟲一般的舒坦生活。
除了,我日日都要睡在他身旁。
「太后說想見你。」這天,我同謝仞照例吃完飯,他突然告訴說。
我愣住了,手中的杯蓋一時沒拿住,掉了下去,砸偏了茶杯。杯中滾燙的茶水溢出來,撲上了我的手背。
米蟲般的日子過了十余日,若非謝仞突然提起,我都快忘記自己還有一層太后表外甥女的身份了。
「我不想見。」我拿帕子擦去手上的茶水。
太后尋我,定沒好事。她喚我去,不管說了什麼,回了攝政王府,我都是要受謝仞猜忌的。本就是寄人籬下,再受猜忌,以謝仞的性子,我的日子很可能不單單是不好過,只怕是會要了命,甚至是生不如死。
「她說她很想你。」謝仞抿了口茶,輕笑。
「我和她不熟。」這是實話。
「那榮國公府呢?」謝仞又問,「你許久未回家了,可想回去看看?」
說起榮國公府,我便如鯁在喉,不覺竟微紅了眼眶,「榮國公府不是我家。」
我初來之時,便是竇莞兒離世之時。她受不住榮國公府的明槍暗箭與百般詰難,病死在了盛夏。
我來了,醒來便替她受著她未受完的苦楚。那一樁樁一件件都歷歷在目。
「我沒有家。」我低頭絞著手絹,淚就滴落在手絹上。
我伸手,忙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淚。我不愿在謝仞面前哭。
「既然如此,那便斷了與那邊的聯系吧。
」謝仞沉聲道,語氣中竟還有些許不易察覺的期待。
「嗯。」我低頭輕聲應了聲。
自我進了攝政王府,我便與太后,與榮國公府沒了聯系。一是不敢,二是不愿。
若是如今讓我選,我寧愿留在攝政王府,哪怕是死在攝政王府,也不要再回去了。
我摸摸手臂,摸上那塊凸起的疤,如此想到。
這話似乎取悅了謝仞,他的手又撫上了我的頭,似獎賞般摸了摸。
這日午后,謝仞不如往常般喝了茶就離開。
「去走走。」他說完便踏出了房門。
福子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跟上。
謝仞在前面慢慢地踱步,我在他身后跟著。
走到鯉魚池,他吩咐福子遞魚食給我。
我狐疑看了謝仞一眼,不明白他突然這樣又是做什麼,還是乖乖低頭喂魚。
鯉魚池的魚兒撲騰著,搶著魚食,金黃色的、橙紅色的魚擠在一塊,像是在水里炸出了花兒。
看著撲騰的魚,我的嘴角竟不自覺地揚起了,之前的傷感也慢慢淡了下去。
「你喜歡魚?」謝仞突然開口問道。
我愣了愣,猶豫著答道:「一般吧,只是這王府也沒別的活物了。」
謝仞的府宅之中死氣沉沉,只有這池子里的魚還算有些生氣。
謝仞沉了沉眸子,未曾說話,在我身旁坐下,拿了魚食同我一起喂起了魚。
魚食碗中,手背相觸,似觸電一般,我微縮回手。
謝仞垂眸,只當未曾察覺,仍舊淡淡地,一言不發地喂著魚。
沉默了許久,我與謝仞未曾說話,除了魚兒撲騰水面的聲音,周遭一片寂靜。
突然,鯉魚池后背的假山傳來聲音。
「嘿,看這香囊,修兒答應了?」
「呸,修兒是你叫的嗎?把香囊還我!」
「得得得,細修細修,不就是個對食兒,瞧你稀罕的!」
「我就是稀罕,修兒還給我做襪子和兜帽了,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