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我跳起來捂住他的嘴把他往門外推,「我自己做著玩的!」
11
事實證明,我哥真的是個學婊。
杏榜貼出來的時候他正在戲園子里聽戲,叫我去看,說假如他沒上榜就派人傳消息給他,他到外邊避個幾天再回家。我還真以為他希望渺茫,沒想到一眼就看見大紅榜上端端正正「沈玉衡」三個字,還在很靠前的位置,二甲第八。
我再往前望望,一甲第二,榜眼,盧宴月。
當時心里還有些遺憾,他準備了那麼久,還是屈居第二,后來聽我哥說才知道,當時殿試,他與那狀元林遠聲難分伯仲,圣上認得他是盧尚書的公子,而那林遠聲卻是平民出身,便點了林公子為狀元,以激勵天下寒門學子苦讀之心,盧公子得了第二,也依舊不卑不亢,未言遺憾,反倒稱林公子大才,必為國家棟梁。
我聽著這事,倒有些自豪起來,不愧是我沈星移看中的人。
放榜之后便是游園飲宴。我早早去和春樓訂了個包廂,一早就坐在窗邊到處張望著。
快到中午,新科進士們乘著高頭大馬從街上走過,我一眼就看見排在第二,騎著那棗紅色駿馬的少年郎。
第二眼,我就看見他腰上系了一只口袋,口袋里露出小小的一截書頁,和小小的一角鎮紙。
他仿佛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抬起頭朝這邊望過來,我連忙一縮脖子躲進了窗里。直等到馬蹄聲漸漸遠去,我才敢再伸出頭來,看那熙熙攘攘人群中我一眼就能看見的背影。
一旁邱邱吃著茶笑開了:「你別說,我覺得你倆還真挺像的。
」
「什麼?」
「都是含蓄內斂,不喜歡說出來的主。」她笑著點點我的額頭,「要是我的如意郎君中了舉,帶著我送的東西招搖過市,我定是要嚷嚷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晚上便是瓊林宴了。作為當朝太傅、又是新科進士沈玉衡的爹的我爹自然是要去的。
作為京城第一美人、新科進士沈玉衡的妹妹的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話雖如此,但是誰要看那個嘴里沒一句真話的學婊沈玉衡呢!
我和爹爹剛落座,眼神就不住地飛向那一群新科進士,一下子就看見了深紅色外衫的盧宴月。他們一群進士正在交杯換盞互相認識,我也不好貿然過去打招呼,只能坐在座位上緊張地關注著那邊的情況。
等到他們的自我介紹環節終于結束了,新科進士們三三兩兩地分散開,我便迅速找了個由頭離開了座位,心想著怎麼也得親自敬他一杯,恭賀他登科之喜。
12
我的座位離他現在的位置很遠,中間隔了不少桌子。我一邊左突右沖,一邊還得顧及我端莊美人的形象,一邊還在思考一會兒見到他該怎麼說:
「盧公子,好久不見。」不行,太普通了。
「恭賀盧公子登科之喜。」不行,太生分了。
「《四時歌》我學了幾支,下次彈給你聽?」不是要祝賀他及第的嗎!
胡思亂想著,突然一大波人擠到了我的面前,擋住了我的路。我只好站在原地等他們過去。
我擔心這時候盧宴月走到了別處去,連忙抬頭看向他的位置。
這一抬頭,我發現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頭,盧宴月也正在看著我。
四周好像突然安靜下來了,只聽得見我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我大腦一片空白,紅著臉別開了頭。
過了好久好久,這一大群煩人的家伙才從面前離開。我又一抬頭,就看見盧宴月穿過一張一張桌子,謝絕了敬酒的人群,正一步一步地朝這里走來。
他身姿清瘦如一株挺拔的竹,深紅色的外袍翻起小小的弧度,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
我甚至從他溫和從容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絲急切。
在離我只隔了最后一張桌子的時候,他停下了。
絆住他的是一只芊芊玉手。我順著那手看去,是杜小姐。
我看見盧宴月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最終停下腳步,轉向她。
我咚咚跳著的心突然沉了下來。
我看見那杜小姐的手中攥著一方羅帕,遞給他。
而他愣了片刻,有些呆呆地接過了那方帕子看了看,然后彬彬有禮地道了句「謝謝」。
我扭頭就走。再遲一點,我怕我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出來。
那不是一方素帕。雖然只有一眼,但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那是一張藍色的帕子,右下角繡了一幅圖,圖上有一叢修竹,竹間有琴。在圖的上面還有兩句詩:
青竹生霧院,玉樹落華庭。
我爹給他們上課的地方處于皇宮偏僻處,背靠一座山,終年霧氣繚繞,因此學堂里的人都戲稱之為「霧院」。而華庭,則是指殿試對答的大堂了。
青竹是誰,玉樹是誰,不言而喻了。
芝蘭玉樹,誰不欲使之生于庭階?盧宴月哪怕再遲鈍,若是看不懂這詩,看不懂這繡帕的含義,那也真是枉得這個榜眼了。
可是,他盧宴月見到姑娘送帕子,居然只遲疑了一瞬間,就轉過身去收下了,在仔仔細細看了上面的內容之后,居然還彬彬有禮地道了謝,這說明什麼?再一想到那時候我送他鎮紙,他只是垂著頭一邊鞠躬一邊禮數周全地雙手接過,甚至都沒有仔細看一看,就匆匆道了句細若蚊蠅的「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