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張臉,就是許鶴的臉。
此時根據時間推算,大抵就是將軍許鶴出征已有些時日,打了不少勝仗的時候,地位節節高升的時候。
「大人,崖邊的青環草,我們找是找到了……」
一個謀士打扮的人低頭上前,猶豫不定的樣子。
將軍許鶴靠坐在主帥的位置上,揉了揉眉心。
「位置很陡峭,對吧。」
「……是。」
我才想起來,之前在記憶之中,許鶴答應過我的。
要給我采治病的藥草。
「算了,我自己來采,那種地方,你們去,我反而不放心。」
將軍許鶴擺了擺手。
「……」
將軍許鶴和那個謀士一起到了崖邊,果然,藥草在頗為陡峭的地方。
幾乎垂直的懸崖有一處小小平臺,藥草就長在那個地方。
許鶴的身上系著繩子,另一端綁在粗壯的樹干上。
他慢慢沿著崖壁往下攀。
腳下就是湍急的河流,一旦不慎失去支柱,等待他的,好像就只剩粉身碎骨了。
明明知道故事的結局是將軍將我這個妖魔殺死,可當他腳下攀附的石塊不穩時,我還是下意識地為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將軍最后還是到了那處稍小的平臺上,也很輕易地拿到青環草。
連帶著我也跟著松了口氣,接下來,他只要再順著繩子攀上去就行了……
就行了。
可繩子,早已被那個站在岸上的謀士,拿匕首割斷了。
……
「這大概就是你家黑貓想讓你看到的吧。」
身旁傳來了淡淡的聲線,許鶴依舊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還真是大費周章。」
我的身后再次響起了咔噠咔噠的聲響,那個倒吊著面孔身型臃腫的怪物,游到了我身后。
可好像,我又沒那麼怕她了。
「那個將軍最后試了很多種方法,都沒法再登上崖壁,而且瀑布聲音很大,他喉嚨喊破了估計都沒人聽到。」
其實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許鶴在跟我講話,還是那個少年將軍在和于家中苦苦等待他的妻子講話。
「后面就沒什麼好看的了吧。」
是啊,謀士替代了將軍的位置。
因為將軍總是戴面具,所以只要先瞞住剩下幾個親信,再暗中鏟除他們。
模仿聲音并不難,再說可以以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為借口解釋聲音變啞。
而「我」,因為早已失去了眼睛,再也看不到他的相貌。
「我」心心念念所期盼的人,其實早已死在了為「我」采草藥的那塊崖邊上。
小將軍死之前,盯著那簇被風吹動晃悠著的白花。
「鬼針草啊。」
小將軍其實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你之前,答應等我衣服破了,就替我繡在衣領邊的。」
「你很喜歡這樣的花。」
「抱歉啊夫人,我帶不回去了。」
14
身后的怪物好像動了。
我沒來得及回頭,就被許鶴拉了一把。
于是我就看到怪物的身軀一點點破碎,連帶著我們周身的環境都在破碎著。
直到感覺額頭觸到什麼冰涼的東西。
我猛地睜開了眼,對上一雙雖然好看,但一點感情都沒有的眼睛。
「許鶴!我們……」
我環顧四周,歸零的儀表盤,前方的后視鏡,窗外落日和黃昏,古寺檐下晃動的鈴鐺。
我們怎麼又回到了車子里?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許鶴靠坐在駕駛座上,指骨敲打著方向盤。
「沒什麼。」
「黃粱一夢而已。
」
我盯著身旁人的側臉,夕陽晦澀的明暗籠罩著他的輪廓,倒揉掉了幾分鋒利。
我的小將軍。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里突然出現這個詞,又被我自己趕緊打散。
我坐正在位置上,許鶴靠坐了會,就發動汽車。
沒有人提,我們不需要再回古寺了嗎。
也沒有人覺得,他還會變成我的貓。
都結束了。
夕陽渡過那一段山路,天光沉淪進茫茫云海。
15
果然,自那時候回去,許鶴真的不會再變成我的貓。
而起飛好端端在家里的窩躺著,朝我露肚皮。
乏善可陳的大學生活依舊持續,古寺的古建筑修復項目也在今年年底開展。
我特意去打聽過,哪有什麼古寺下的暗道。
同學像看傻子一樣看我。
「小說看多了吧?要是真有那種東西,哪輪得到我們學院來修復。」
「……」
趕到匆匆忙忙的畢業季,我的畢業設計還是許鶴指導的。
他一如既往地要求嚴格,到了最終階段我一天跑好幾次他的辦公室,他終于繃不住,表示就待在他辦公室改。
好唄,有空調吹我還挺樂意的。
「許鶴,你說,人真的有前世嗎?」
等作品渲染出來的時間,我忍不住側頭問他。
「沒有。」
果然,他好唯物主義,我哭死。
「所以,我的小將軍也是不存在的咯?」
「你的小將軍?」
他揚眉,起身,站在我面前。
挺高一人,垂眼看我時,陰影能把我整個人給攏住了。
「畢設做不完,一百個小將軍來了都沒用。」
我剛準備泄氣,直到對上他的眼睛。
如一如既往澄澈的湖水,認真而溫柔。
他起身,低喃的那句話,還是不小心漏進我的耳朵里。
「想什麼小將軍,就不能想想我。」
「……」
我猛地躍起身。
「等等許鶴,你剛剛說了啥?」
「許鶴,……許鶴!」
可那道白色的影子走得賊快,我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