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過渭水,這一戰,你輸了就歸我,大周皇室,我一個不殺,你可同意?」顧行止撐手在我耳側,沉著眸子盯著我。
我靜默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好。」
顧行止打了一盆水來,耐心地給我凈了臉,梳了頭,綰了發:「周洛,你不準死,死了你的九族都是要與你陪葬的,你可明白?」
「不會。」我扶了扶銀冠,耐心又鄭重地承諾了。
他牽著我的手腕,一路到渭水的天塹橋頭,醞釀了很久,卻沒敢看我,而是看著水面:「你恨我嗎?」
「不恨,天下若姓顧,百姓會活得更好,倘若我不姓周,我也希望你贏。」我勾了勾唇角,說了句實話。
可這天下,到底是周天下。
他聽了卻并不高興,自嘲地勾了勾唇,握緊身側的誅宿沉默片刻遞給了我。
我沒推辭,伸手接過。
伐鉞換誅宿,也許是我和他最后能安然相對的時候。
過了渭水,進了渭水邊城——迅陽,到軍中,帶著圣旨虎符臨危受命,沙場點兵。
顧行止很了解我,他知道以我的性格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出兵,畢竟兵貴神速。
所有今晚我讓三軍將士除守夜之外盡數休整,明日卯時便乘霧氣偷襲。
果然,第一場仗取得了不小的勝利。
據密探來報,說顧行止被罰了三十軍棍。
我聽了點點頭,翻軍情的手頓了頓,又繼續投身進去。
此后半月,共交手了三十余場,輸多贏少,死傷慘重,士氣也愈發低迷,我的心也越來越沉。
披著鎧甲上戰場的時候,士氣的確高昂起來,可我沒想到自己會身中三箭,倒地昏迷的時候,只有一個信念,便是活下去。
就算不為了渭水一戰,也為了我的九族啊。
我上戰場那一仗的確贏得漂亮,可惜我又昏迷了八天,這八天里顧行止似乎帶著滔天怒火,攻城的態勢極為猛烈,這八天我軍死傷就高達十一萬。
等我醒來聽到這一消息的時候,差點又昏過去。
大周,真的要亡了。
被人扶起,勉勵走到軍中排兵布陣,制定計劃,死戰一日大周便多一日,我當時只有這個想法了。
可誰知道漠北邊境被襲,顧行止的父親領十五萬兵力回防去了。
得到喘息的機會,我自然一面發動反攻,一面調查情況。
魏淮昀回到大魏之后,被魏帝關了半個月禁閉,又不知道被毒打了多少次,終于被封王封地。
封地不在富庶的江南、幽州一帶,反而在大魏與大周接壤的邊境陳關一帶,又窮又冷的破地,唯一的好處就是有十萬邊防兵。
所以,我的殿下來了。
看到密信的時候我的眼淚莫名就來了,啪嗒啪嗒滴落在信紙上,沾濕了他的稱號「洛王」。
叛軍分打兩頭,雖有百萬大軍,進程卻也拖累下來,戰況一下子就焦灼起來,死傷一日日增多,三方卻都無進展。
最終我還是決定和顧行止談判。
為了表示誠意,我獨自一人過了天塹橋,來到他的營帳。
他一人坐在上面,單手支著額側,瞧著有些懶散,但無論是臉色或是眸色都一片清寒,心情顯然極差。
「周洛,他救你,我殺你,和他比起來,我是不是很差勁?」顧行止垂眸看向坐在下首的我,雖是問句,卻沒有詢問的意思,好像他自己已經有了認定的答案。
我便緘默不言。
等氣氛完全冷下來,才提起今天的正事:「我是來談和的。」
「談和?」顧行止嗤笑一聲,「周洛,我要了那個承諾放你離開,渭水一戰于我而言便只有勝負,沒有平局。」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才細細打量他,連日的戰役讓他清瘦了幾許,冷漠了幾許,堅毅了幾許,除此以外并無變化。
也不知魏淮昀在漠北陳關一帶有沒有受苦。
顧行止看出了我走神,手頭的朱筆突然就被他擲到我面前:「你是當我死了嗎?」
他沒把話說透,我卻懂了:「其實五年前,我們之間緣分就盡了。我是君,你是臣,縱然只是你父親不忠,卻也無回旋余地。阿止,想來你也明白,何故念念不忘。倒不如談談眼下黎民蒼生,也配你們罵我大周皇室一句昏庸無能。」
「我……怎麼甘心。」
「你看我,以為你變心喜歡旁人,我也不甘心,可最后渡云寺大火,我劫后余生,爬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想找你,抱你,卻看到你與周黛遙遙相望,我就突然放下了。」我笑著把那天傷我至深的畫面說了出來,原來也不難。
「周洛,你把披風給了周黛,火勢沖天,我被熏花了眼睛,我以為她是你,我以為她是你。」顧行止聲音越來越輕,直至哽咽。
心忽地像被一只大手抓住,我甚至有些喘不上氣,連連咳嗽兩聲:「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顧行止沒再說話,我等了許久,便上前把草擬好的《渭水條約》遞給他。
劃渭水而治,顧氏自立為皇。
父皇是第三十五任帝王,大周第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連續三任帝王若繼續無治世之能,百姓怨聲載道,便禪讓于顧氏皇族,讓大周重新合并。
只愿國號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