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鞍上掛了一個布袋,打開才發現里面居然裝了圣旨和虎符,父皇果真集大周所剩全部能用的兵力六十五萬,陳兵渭水之南,只要我能拿著虎符到渭水,三軍盡數聽我號令,否則還是那幾位將軍共同指揮。
7、
漠北到渭水一帶都是顧家的天下了,為了不暴露身份,我一路裝扮躲藏,半月才到渭水之北。
兩軍已經交戰了數次,大周一次都沒贏過,死傷無數,士氣低迷;而叛軍卻載歌載舞,上下歡騰。
一邊篝火照亮黑夜,一邊迷霧籠罩絕望。
我站在草叢邊,回身再看了一眼身后的歡騰,正準備潛入水中游過渭水,身后就響起一陣腳步聲,火把將我面前寂靜的水都照得鮮活起來。
「公主,水邊冷,過來。」顧行止站在舉著火把的士兵之間,頭戴束發銀冠,身著銀白鎧甲,腳踩云紋銀靴,眉眼深遠,玉面清冷,似九天戰神,天命必然會垂憐他的勝利。
手忍不住握緊,指甲修剪得很平整,卻還是掐得手心生疼,我幾乎快要維持不住此刻的冷靜,我的家國,我的子民,我的將士就隔著這湯湯渭水等著我,偏偏顧行止來了。
他好像很清楚怎麼樣將我擊垮。
從漠北到渭水,這一路,只選在此刻來到我面前,非要看我功敗垂成。
我甚至懷疑,他恨我。
「你是不是恨我啊,顧行止。」我低下了頭,忍住眼淚,可視線還是模糊一片,聲音也帶著顫抖。
風吹了很久,枯草沙沙作響,卻不聞人聲。
顧行止走了過來,牽起我的手往軍帳走:「將士們都回去喝點酒吧,天色也晚了,好入睡。
」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當作沒發生似的打哈哈,人散了,顧行止還牽著我直到軍帳中。
他把我輕輕推在榻上,彎腰擦去了我眼角還沒干的淚:「還是第一次見公主哭,叫人垂憐。」
語調莫名帶著輕慢和風流。
燭火搖蕩,月夜溫柔。
意識到可能會發生什麼,我猛地抬頭看向他。
他終于笑了起來,是從不曾見過的放肆,要把人的魂魄都給勾走。
「我放公主過渭水,軍中將士要枉死不知幾何,這樣的人情,公主拿什麼償?」顧行止微微歪著頭,冰涼的指尖放在我的唇邊。
我側頭避開:「我沒要你放。」
顧行止長眸瞇起,似乎更愜意:「既如此,公主便一直待在臣身邊可好?」
「本宮已有未婚夫婿,非他不嫁。」
「他算什麼東西?」顧行止不太在意,解了鎧甲,露出里頭銀白的長袍,倒了一杯酒,懶洋洋抿了一口。
「可本宮心悅……」
顧行止手上的玉杯發出了咔嚓的碎裂聲,酒水混著血水沾濕他的衣袖:「夠了。」
他甩掉碎玉,走到我面前,那雙清冷又漂亮的眼睛已經通紅一片:「周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還敢說這樣的話?」
「我喜歡了你七年,你卻變心喜歡上別人,你怎麼配說這樣的話?」
「別人?呵。」顧行止突然俯身掐住我的后脖頸,不顧我的掙扎,就吻了過來,腥甜之間,他啞著聲音質問我:「到底誰有別人,你說。」
也不知道是誰的眼淚,這樣咸澀,讓這個吻絕望無比,苦澀無盡。
五年前漠北一戰,顧行止便發現了自己父親的籌謀,他沒想到自己忠心愛國的父親居然要謀反。
他在父親的書房前跪了三天三夜,棍棒都不曾將他打走。
門也終于打開。
「做臣子的,豈可愚忠?大周皇室昏庸無能,連守成之君都快做不下去了。」
「父親何必將自己的狼子野心說得這樣冠冕堂皇。」顧行止跪在下面,冷聲回應,話落便被狠狠扇了一個巴掌。
「我看你是被公主迷昏了頭!」
「公主很好。」顧行止正過臉來,抬頭看著他,「大周皇室不是還剩一個公主嗎,擁她稱帝又如何。」
鎮國公聞言冷笑起來:「呵,若她為女帝,三宮六院,你又甘心了?」
「她不會。」
「你這樣的性子,能留住九五之尊?」鎮國公上下掃了顧行止一眼,言語間頗帶嫌棄,似乎他自己的兒子在他眼里狗屁不是,「你既然跪了三日恨不得弒父,也別說為父不給你機會。
「離開漠北以后,你就疏遠公主,親近他人,若你的公主能對你不離不棄五年,漠北之事便只有你我父子知道,為父便扶你那公主上位,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給她做皇夫如何?」
「五年太久。」
「五年不久,為父正好要籌謀五年,怎麼你對你的公主這點信心沒有?你要是現在跪在皇帝面前揭發為父,難道你以為你就能繼續娶她不成?除了答應我,你還有別的路選?」
顧行止沉默了許久,以至于聲音都沙啞了:「父親可會踐諾?」
話落,鎮國公就一腳踹到了他的胸口:「你老子什麼時候不守信過!給老子滾,吃里扒外的東西!」
說完那段故事,顧行止的眼淚再也沒止住,他抵著我的額頭問我:「五年,五年都過來了,只差最后十一天,周洛,只差十一天,你要同我退婚的時候,我比你站在渭水前還要難過數百倍你信不信?」
我的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