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先生下定決心,不再耗費精力與那個女人糾纏斗法。她詭計多端,做事反套路。必須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她是那伙亂黨刺客的關鍵環節,切斷她,其余人就掀不起大浪。
這天,凌先生穿上軍裝,手槍填滿子彈,前往憲兵部醫院。
他要親手了結這場孽緣。
進入院部大樓,他感覺不對勁。今天的持槍憲兵比往日多了一些。
來到柳蕭疏的病房門口,他發現站崗的憲兵很陌生,不是他的人。
憲兵沒有攔他,給他敬了個禮,推開門,請他進去。
凌先生放緩腳步,走進病房。
眼前的景象——
柳蕭疏靠在一個男人懷里,嗚嗚咽咽地哭訴委屈。
這個男人,正是珉郡王府的溥瀾貝勒。
憲兵總隊司令吳灝站在床邊,神色嚴肅。
吳灝是凌先生曾經的上司,十年前就是他帶著白遇安去北京造訪珉郡王府。
看見來人是凌先生,溥瀾貝勒濃眉一軒,怒罵道:「好你個姓白的兔崽子,對我妹妹干了什麼好事!」
凌先生疑反問:「您妹妹?」
「對,她就是我妹妹,珉郡王府的二格格!你不知道?裝什麼傻?」
凌先生這下明白了。
原來是她。就是當年溥瀾想塞給他當媳婦的瘋傻格格。
怪不得查不到韞焉的身份。舊朝格格們的閨名都不隨意外泄,對外只稱「某王府幾格格」。
那天,她說自己沒有姓氏,其實人家是有姓氏的——
愛新覺羅。
這時,吳灝開口解釋道:「憲兵部醫院有個上校軍醫與貝勒爺相熟,看到病房上掛著的結婚證,新娘的名字、籍貫、生辰都和貝勒爺失蹤的妹妹雷同,就立即匯報了我。
」
凌先生苦笑。
他又被她耍了。
她把自己的真實信息寫在結婚證上,故意掛在憲兵部醫院病房的墻上,就是在向外傳遞消息,好讓家人出面來救她。
凌先生啞巴吃黃連,不能解釋,只能生生受著溥瀾的罵。
溥瀾從妹妹的敘述里聽到的故事是:
韞焉回國后去華歌匯玩,結識了凌先生;
凌先生對她展開追求,兩人墜入愛河,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了他;
可他不知足,想要享受齊人之美,一面和她結婚,一面又娶了馮落落;
韞焉悲憤至極,與凌先生爭執,他就對她施暴,造成她流產,還把她困在憲兵部醫院,限制她的自由……
把一個諜戰劇,魔改成了家庭倫理故事,凌先生被塑造成了始亂終棄的陳世美。
溥瀾罵夠了,問妹妹:「二妹,你說,怎麼處理這個男人?哥哥替你出這口惡氣。」
他有這個底氣。他作為王孫公子的榮耀已是過去時,但他的母親是現任總理院高官的女兒,妻子娘家在南京也是有頭有臉的家族,就算不能弄死這個負心漢,讓他掉層皮,還是可以辦到的。
此時的柳蕭疏,或者該叫她二格格韞焉,轉頭望向凌先生。她哭紅的眼睛如同桃花瓣,我見猶憐。
而她目光里寫的內容,則似乎是,「凌先生,這場游戲我玩得好刺激,好盡興啊」。
她眼睛盯著凌先生,卻幽幽地對溥瀾說:「哥,我只想擺脫他的糾纏,我想回家,我想額娘了。」
她竟然急著要回家。
她是個聰明人。一旦有機會從困境中解脫,就及時收手。不能把凌先生逼急,萬一他反將一軍,掀出她的老底,對她也沒好處。
何況,她還有同黨在逃,需要她的掩護。
凌先生也明白,她在同他做交易——她對他既往不咎,也希望他就此收手,不要再追查她的底細和她的同黨。
現在,她與他,終于處在同一個調頻上。兩人心照不宣,一場交易就在無形中達成。
凌先生說:「格格若想回家,那就回去吧。我保證,不會再糾纏你了。」
溥瀾心有不甘地狂拍大腿:「得嘞!造孽喲!」
韞焉當天就出院了,她身體還很虛弱,沒法下地,需要人抱著走。
溥瀾準備抱她,她卻向凌先生伸出雙手,「我要你抱。」
溥瀾又嘀咕:「沒出息!」
凌先生摘了軍帽,走上前抱起她。
她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頭靠在他的胸前,小鳥依人的樣子,仿佛回到了以前兩人的甜蜜時光。
「收手吧,不要再做這份職業了。」她低聲說。
「這是我的選擇,我的命運。」
「你知道嗎?你們在毀掉這個社會!你們鎮壓反對的聲音,你們屠殺有志之士和愛國學生,你們和外國人勾結,出賣我國民利益。你活在十里洋場的繁華假象里,看不到黑夜里的餓殍遍地和人間疾苦!」
他不回應她。步履沉緩地走在醫院長長的陰暗的走廊里,軍靴在青磚上敲著沉重的節奏。
「那份刺殺名單,是我親筆擬就的。」她繼續說,「那里面的人,或有漢奸賣國賊,或有貪污腐敗者,全都死有余辜。我們豁出命去,也不要他們逍遙自在。」
他說:「我讓你交代的時候,你一個字不吐。現在倒是主動交代了,你真有意思。」
她抽了一口氣,把頭在他胸膛埋得更深。「我是希望你懸崖勒馬,不要再往不歸路上狂奔下去了。
」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