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里的確有半瓶紅酒,是兩個月前公司作為節日福利發下來的。
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但盛川那喝慣了好酒的舌頭,竟也嘗不出半分不妥。
他放下杯子,好像終于忍不住了那樣:「你為什麼恨他?」
「誰?」
「你的……前男友。」
「因為他死了,卻沒死在我面前。」
我酒量一直算不得好,一杯紅酒就足夠不清醒,
「盛總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向我承諾過,未來就算死,也要死在我眼前,讓我別錯過他臨終前的任何一秒鐘、任何一句話。」
「……」
「盛總不是問我什麼時候學會了抽煙嗎?就是在他死后第三個月。其實我也沒有很想他,他死后沒多久我就交了新男朋友,抽煙這件事,就是我的新歡教會我的。」
隔著醉意浸染的視線,盛川不虞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孟星瀾,你喝醉了。」
我勾著唇角笑了一下:「抱歉盛總,但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初戀人都沒了,我交幾個男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盛川沒說話,他只是豁然起身,大步走過來,俯下身,惡狠狠地吻住我。
廉價紅酒的味道彼此傳遞間,漸漸帶上了某種情緒。
說不清道不明,可又好像很熟悉。
狹窄的沙發容納下兩個成年人有些勉強,盛川卻好像完全不嫌棄,動作間甚至發了狠。
我閉上眼睛,用力咬住他肩頭,狠到沒有半分松口,直到血的甜腥味在口腔內蔓延開。
「不是死了嗎?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還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他好像僵了一下,沒有回答我,任由我們被夜色吞沒。
沉入夢鄉前的最后一秒,我才聽到他含糊不清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意味:「是你。
」
「是你又出現在我面前的,孟星瀾。」
再醒來的時候,盛川已經不見蹤影。
餐桌上放著一個三明治,和一杯已經晾到溫涼的熱美式,和盛川之前偶爾給我帶的早餐一模一樣。
我笑了一下,把東西掃進垃圾桶里,自己去廚房煮了碗面,又煎了個蛋蓋在上面。
吃完后才看到盛川的微信留言:「公司有點事情,我去處理一下,下午接你吃飯。」
我沉默了好久,到底是回過去一個「好」字。
程寄川死后第三個月,暑假到了,看不過眼的舍友把我拖到酒吧,說讓我找個新歡,很快就能忘掉過去的人。
我在桌游上認識了一個人,大我一屆的學長何安,桃花眼滿是風流,眉目卻與程寄川有那麼三分相似。
他在天臺外的走廊堵住我,含著笑問:「今晚要不要出去住?」
就要答應下來的前一刻,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程寄川。
想到十五歲那年,我媽把煙頭按在我肩膀上,煙灰缸砸在頭上,我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他家。
「程寄川。」我哆嗦著說,「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想來見你最后一面。」
回想起來,那應該是求救吧。
程寄川好像能看穿一切,撩起我的頭發,露出額上血肉模糊的傷口。
他扣住我手腕,把我拉進去,處理好傷口,才一字一句地告訴我:
「活著才能等到一切水落石出。星瀾,我們都要活到明天再說。」
見我沒說話,何安權當默認,低下頭來吻我。
他身上傳來一絲陌生的、甜膩的香水味,被我猛地推開。
何安后退幾步,腦袋磕上了另一側的墻壁。
他惱怒地看著我:「程寄川都死了多久了,你打算給他守一輩子的牌坊?」
天花板的燈光照下來,亮得晃眼睛。
我看著他,又好像透過他那張輕佻的臉,穿越重重時光,看到了十五歲那個夜晚的程寄川。
「他是死了。」我咬著牙說,「可我還得好好活著。」
4
下午四點,盛川的車已經等在樓下。
他連著發了三條消息,我化著妝,瞥到了,卻沒回。
盛川于是不耐煩地上了樓。
他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對著鏡子,往耳朵上掛一只廉價的鍍銀耳墜。
狹小的梳妝臺前,盛川俯下身來,望著鏡子里的我:「別戴這個了。」
「不好看嗎?」
他沒應聲,反倒從西裝的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打開來,里面裝著一對閃閃發亮的鉆石耳釘。
的確是盛總會有的手筆。
但那只鍍銀耳墜,是我們剛上高中那年,程寄川陪著我在學校旁邊的小店里打完耳洞后,順手買下來的。
心中念頭百轉千回,我卻沒拒絕,反而順從地仰起頭,任由盛川將鉆石耳釘戴上耳朵。
鏡子里倒映出一張妝容瑰麗的臉,與我原本素凈的面容相比,就好像是兩個人。
走進那家裝潢奢華的餐廳時,服務生引著我們去座位,卻在離開前望著我微愣了一下:「女士之前來過這里嗎?」
盛川偏過頭,不動聲色地望了我一眼。
「我沒來過 A 市,你大概是認錯了吧。」
落座后我問盛川,「盛總以前還帶過別人來這里嗎?」
他不答話,反而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爾后伸出手,將我散亂的碎發撥到耳后:
「不喜歡化妝的話,下次別化這麼濃了。
」
「盛川,回答我,在我之前你還找過別人是嗎?」
餐桌前的氣氛一時凝滯,盛川凝視著我,那對澄澈的深棕色瞳孔里,好像盛滿了無數我讀不懂的復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