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的,是他落在我嘴唇上的吻。
灼熱,旖旎,帶著一絲陌生又苦澀的香氣。
那天我跟著盛川回了家。
為了壯膽,我甚至喝了酒。
夕陽西下,被厚重窗簾遮蔽的光芒從縫隙透出一線,恰巧照在盛川深棕色的瞳孔里。
我們像是兩朵海面相逢的泡沫那樣融在一起。
驀然亮起的燈光下,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臉,喃喃叫了一聲:「……川哥。」
他抬手遮住我的眼睛,咬牙道:「別這麼叫我。」
「為什麼?你害怕回憶起過去的事情嗎?」
醉意上涌,我忍不住聲嘶力竭地質問,
「程寄川,我們認識十八年了,你想回來做你的高貴盛總,大可以直接跟我提分手,為什麼要不告而別?為什麼要裝作自己已經死了,你就不怕會成真嗎?」
他似乎失去耐心,翻身坐起來:「孟星瀾,你的話太多了。」
天花板的頂燈光芒帶著某種冷意,照下來的時候,我打了個冷顫,忽然清醒過來:「……對不起。」
「我只是……我只是太想他了。」
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如果你還想維持這段關系,就少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我就這樣成為了盛川的女伴。
其實別人形容我,還有更難聽的詞。
某天晚上,在公司園區的便利店,我彎腰拿咖啡,隔著一排貨架,聽到有人提起我的名字:
「誰有那個孟星瀾有本事?去采訪了一次,就勾搭上了盛總,這不得少奮斗幾十年。」
「玩玩而已,盛川有未婚妻的,她還真以為會娶她?」
「蠢唄。」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當著她們的面走出去,坐進盛川停在門外的賓利里。
車內亮著昏昧的光,還有淡淡的酒氣蔓延。
聽到動靜,盛川睜開眼,向我看過來:「工作結束了?」
「嗯。」
我應了聲,重重吐出一口氣,轉頭微笑:「今晚去哪里?」
和盛川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大多是去酒店,或者他位于市郊的一棟別墅。
然而他沉默片刻,卻說:「去你家吧。」
因為剛來 A 市時被中介誆騙,我租住在南郊一片破舊的老小區。
前幾天剛下過一場雨,小區里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坑。
唯恐弄臟他昂貴的西裝,我打開手機手電,小心翼翼照著地面。
不知為何,盛川今晚似乎心情不佳。
我剛開了門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抵在一旁的墻壁上。
猝不及防下,我以為自己后腦會撞上去,然而卻只是碰到他墊過來的溫熱掌心。
黑夜遮蔽視線,卻放大了其他感官體驗。
我仰起頭,頸線繃緊,聽見他問我:「孟星瀾,你真的那麼喜歡他嗎?」
問這話時,他的指尖停留在我肩頭。
那里有幾處煙頭燙過的傷疤。
知道他不喜歡,在一起這三個月,我沒在盛川面前提過程寄川的名字,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提及。
明知道他看不見,我還是閉上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不。」
「……我是恨他。」
3
程寄川失蹤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春日下午。
五年前那一天,他陪我在圖書館待了一早上,中午一起去了學校食堂,然后把我送到宿舍樓下。
我往前跑了兩步,心下忽然不安,回頭望去。
程寄川仍然站在原地,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樣,挑眉笑道:「不舍得我啊?」
我搖搖頭:「晚上一起跑步。」
然后就再也沒見過他。
午睡起床后,我給他發消息,發現自己的好友已經被刪掉了,手機號變成了空號,所有互相關注的社交平臺都變成了我的單向關注。
短短三個小時,世界天翻地覆。
我報了警,通知了學校,校方和警方都讓我回去等消息。
等了三天,等來了程寄川的死訊。
他們說,他去爬了 A 市城郊的相靈山,突逢大雨,人從懸崖掉下去,尸骨無存,只有旁邊的隨身物品證實了他的身份。
我根本不相信,一趟又一趟地往警察局跑。
直到最后他們看到我,視若無睹,任由我在警局的長椅上坐一整天。
最后舍友哭著把我拖回去,抱著我小聲地勸:「星瀾,星瀾,別為了一個男人這樣。」
我動了動眼珠子,失神地看著他。
從七歲到二十歲,程寄川對我來說,怎麼可能只意味著一個男人?
回過神的時候,盛川已經放開我,自顧自坐在沙發上,點了支煙。
我靠在墻邊,喘了兩口氣,也跟過去,從他面前的煙盒里取了支煙,爾后撐著沙發俯下身去。
「借個火。」
盛川抬起眼,隔著纏綿的燈光與我目光相對:「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盛總又不認識我,怎麼知道我以前不抽?」
他像是難以忍受我的情緒,別開眼,又扯散了原本系得一絲不茍的領帶:「……這幾個月,沒見你碰過。」
這是幾個月來,他鎮定到冷漠的面具,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現裂痕。
我扯著唇角,有些艱難地笑了一下,可心里的情緒已經涌上來,快要忍不住揪著他領子,再次質問五年前的真相。
「……盛總沒見過的事情還多著呢。」
我直起身子,逃避似的咬著煙,去一旁的餐邊柜翻找,
「盛總要喝什麼?這麼晚了,來杯紅酒還是牛奶?」
「紅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