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次溝通,最終警方給我的結論還是原樣。
最多給張平報失聯,無法確定他遇害。
我一連去了好幾個警局,最后都只得到這個答案。
沒有證據,僅憑猜想,就只能被視作失聯。
……
但是這次去警局不是毫無收獲。
警局有身份證追蹤的系統。
身份證的登記和使用,都會錄入警局的系統中。
可以顯示這半年來,張平的身份證一直都沒被使用過。
但即便如此,也無法證明張平就是死了。
……
我無奈,又去找了報社和廣播電視臺,希望報社可以替我報道這件事情,我同時聯系了好幾個記者,但最后也只得到這個結論。
他們對我說,我只是懷疑,并沒有證據,他們也不能用公信力來擔這個風險。
……
我想著,干脆用新媒體發聲吧。
于是我打開微博,編輯了一長串文字發布出去。
結果內容在發布十五秒后,就因不符合社區規范被刪除了。
我修改內容再發了一次,這次還不超過十五秒就被刪除了。
此后不論發幾次,不超過十五秒都會被刪除。
到最后號被封了。
……
在此前的二十一年間,我從沒覺得一個大活人想要發聲是那麼難的事情。
……
如果張平只是去了別的工地,怎麼會手機欠費半年都不續費?
如果張平只是去了別的工地,怎麼會行李都要別的工友來拿?
如果張平只是去了別的工地,怎麼會半年來連身份證一次都沒用過?
……
我哥哥很有可能就埋在這個工地的下面,可是我沒證據。
所以沒人能幫我調查。
我的訴求僅僅只是想找回我哥哥,哪怕他死了,能找回他的尸骨和父母合葬也好啊……
這樣的事情也不行嗎?
……
站在陽光下,我卻感覺自己活在真空里。
分明在吶喊,卻無處傳聲。
……
15
后來,我繼續在這個工地工作,打算在工作的時候找出其他證據。
一直干到八月份都沒能找到絲毫線索。
這個時候,孫華忽然找到我。
他問我。
「如果我幫你找到你哥哥,你給我多少錢?」
他這話一問出來,我就沉默了。
父母遇難,父母的撫恤金尚且都沒拿到手,如今張平失聯,我身上是真的沒多少錢。
「我沒什麼錢……」
孫華擺手,說:
「我現在相信張平就埋在這工地的什麼地方,如果我幫你找到他,警局一介入,是不是能賠好多錢?」
「能賠多少我也不知道……」
「我幫你算過了,一次性撫恤金能賠八十萬,后續的還能賠四十萬,一共一百二十萬,像你哥哥這種搞不好是被謀殺的,還能多賠。」
我不解。
「什麼意思?」
孫華拿了一份檢查報告給我,在診斷那一欄,赫然寫著:肺癌中晚期。
孫華接著說。
「我抽煙抽太多了,這個病真是搞死人,醫生說治這個病要沒個一百萬下不來的,我當時聽到一百萬,立馬就不治了,現在我就想在死前弄一筆錢給我老婆娃兒。」
我皺眉。
「你想……」
「我幫你把你哥哥找出來,到時候你哥哥的撫恤金,拿一半給我老婆孩子。」
「我都還不確定我哥哥是不是真的埋在工地里。」
孫華晃晃手,剛想拿一根煙出來點,想到自己得了肺癌,又把煙甩開了。
「你確不確定不要緊,我本來都打算過幾天自己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摔死,但是想到你哥哥這個情況,我就覺得我死了這個工地也不一定給我老婆娃兒賠錢,沒準還把我也埋了,到時候我老婆娃兒連我的尸體都拿不到。
」
「那你……」
「現在不就是這個事情沒鬧大,所以沒人管你哥哥嗎?」
「嗯。」
「我幫你啊。」
「你怎麼幫我?」
「要不得就我撞死在這個工地里,然后你把我埋了,就說我在這個工地里死了,這總有證據咯,警察一查,不就把你哥哥找到了?」
「要真這麼干,我怕我走不出這個工地的大門。」
「也是,這鬼工地,黑得要死,我跟你說,這事情一定要鬧大,這工地背后關系好硬,有時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要弄就要弄那個項目經理,工地上他就是老大,他不可能不曉得你哥哥去哪里的。」
孫華說得有道理。
項目經理不可能不知道我哥在哪。
但眼下他絕不會說。
我深吸一口氣。
「我再想想吧。」
……
其實最終目的只有一條,那就是讓警方來調查這個工地。
我只是需要給警方制造一個理由。
我當時左思右想。
既要讓這件事情鬧大,而且還不會引起工地背后的人的注意;要讓工地方面來不及做出反應,還得想辦法把項目經理卷進來。
左思右想,唯有一條。
「人命。」
16
于是我和孫華計劃了近十天。
從死法到流程上,我們彩排了不下十次。
通過孫華的死,引起警方的注意。
通過第一次庭審的翻供,將項目經理周錢拉進來。
通過第二次庭審的翻供,讓警方開始調查周錢。
通過第三次庭審的翻供,讓警方去調查工地。
如今法庭正在審理的這個案件,就是我和孫華的計劃。
為什麼我犯案前自首,為什麼我屢次翻供,為什麼我總會提出新的證據,為什麼我要把周錢卷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