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我總是牽著余染的手,和他出雙入對。無論我說什麼,他都說好。
老陳氣歪了鼻子,跺著腳罵:「不準你帶壞他!」老陳怕他的天才學生被我帶到溝里,畢竟一路學渣、以掛科出名、大學肄業的我,是老陳永遠洗不掉的污點。
老陳越氣,我越開心,我拉著余染,摔門而出。就像兒時的記憶,老陳總是留下我和我媽,一頭鉆進實驗室。
為了徹底拉余染下水,我夜夜帶他去我工作的酒吧。
可是余染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蓮花,竟然能在酒吧寫論文。雖然我們是清吧,但一到晚上也是燈紅酒綠,充滿人間煙火。他竟然可以充耳不聞,醉心學術。
其實我挺敬佩他。
他一個人坐在角落,我忙的時候,他就看論文寫筆記,若我得空,他就陪我聊天。看起來斯斯文文,但是偶爾遇到別的輕佻的小男生,他又立刻跳到我身邊,攬過我的肩膀,示意此花有主,休要惦記。
我撩撥余染的本意只是想氣老陳,沒想到余染挺上心,有一天問我,要不要開一個自己的酒吧?
我一直想開一個自己的酒吧,只是我很懶。我并沒有老陳萬分之一的勤奮勵志。
我只會調酒,不善于選址、裝修、經營。我只喜歡躲在吧臺后和酒打交道,我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所以開酒吧這事總是一拖再拖,直到余染把這一切都代勞了。
他總是時刻站在我的前面,和房東交涉,和工頭交涉,去跑各種手續,聯系拓客的平臺。我的工作完全沒有變,還是靜靜地調酒,但我有了一家自己的酒吧。
酒吧開業的那一天,我不帶撩撥地,真心踮起腳,在他臉龐輕吻了一下,然后莫名自己紅了臉。他笑意盈盈地,在酒吧門口掛上「余生漫漫」的招牌。
從此余染日日和我廝混,為此老陳和他大吵一架,吵到老陳讓他滾。老陳越生氣,我越開心。一想到我要親手毀掉老陳最得意的學生,毀掉老陳追了一輩子的科研夢,我都能笑出聲來。
至于余染的前程,那個時候的我,并不關心。
4
余染從 ICU 病房轉到普通病房,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什麼時候會蘇醒還不好說。
我找到醫生,希望醫生能想想辦法,畢竟我年紀這麼輕,我才不想守活寡,而且還是為一個劈腿的男人。
醫生反問:「半年前就提示過患者,如果不及時手術,會有生命危險。怎麼拖到現在才來看病?」
半年前?我一臉懵逼不知道醫生在說什麼。
醫生指著電腦屏幕說:「最近一次 CT 是半年前。」
我的大腦一片轟鳴,半年前?余染半年前就知道自己得病了?
醫生看我像個木頭愣在原地,大概覺得我連患者病情都不知道,真不是個合格的家屬,轉而半解釋半安慰:「患者情況比較復雜,手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所以一直沒決定好也有可能。」但是,醫生口氣一轉:「再不手術,連百分之二十的機會也沒有了。」
走出診室,我還在震驚中,沈媛卻上躥下跳,一陣激動:「手術!立刻馬上手術!最好手術失敗,命喪手術臺!只要他死了,保險公司就得給你賠六百萬!!」
我狐疑地看著沈媛:「什麼六百萬?」
年輕時沈媛做過各種奇怪的工作,其中一種是保險代理,以為工作自由,輕松年入百萬。結果發現把親戚朋友羊毛全部薅光再也賣不出一單之后,才放棄了百萬年薪夢。
我問她:「你給他買保險了?」
沈媛激動地打了兩個響指:「對!而且是那種,只要人死了,就賠錢的保險!」
我盯著沈媛,作為親閨密,我都拒絕被沈媛薅羊毛。余染一個理工直男怎麼會有買保險這種頭腦?難不成沈媛為了沖業績背后也和余染搞了一腿?!
「陳漫漫!你別用打量小三兒的目光打量老子!老子是親閨密!!」
「那你說怎麼回事?」
沈媛神色有所為難,想說又不想說,在我再三逼問下才小聲道:「是你家老陳去世的時候,余染主動找我要買的。」
我的眼皮不自主抽動。
老陳的死一直是我心頭的一根刺兒。碰不得,更拔不得,只是稍微窺探一下,都是一片血跡。
老陳是一個人猝死在實驗室的。
那時我正沉迷于新的酒吧,以及滿腦子想著怎麼把余染從學霸變成學渣。兩三天都沒有見老陳我也并不奇怪。反正老陳睡在實驗室也不是沒有的事。
直到余染去實驗室才發現老陳的尸體冰冷的躺在地上。
老陳終于如他所愿,把整個的自己奉獻給了科研。
我一直覺得,是我,氣死了老陳。如果我不那麼任性,如果我多關心他一點,如果我放余染每天都去實驗室,那是不是老陳被發現時就還有一線生機?
是我殺了老陳。
以為報復了老陳,我會開心,可是我卻難過得要死過去。
想要自殺隨老陳而去,也許在那個世界,我和老陳和媽可以重新團聚。
是余染主持的后事。出殯,火化,領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