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顫抖著聲音問她:「能不能……借我點錢?」
我唾棄自己的無用,可在現實面前,少年的愛恨一文不值。
盛珂告訴我,她是個孤兒。既然我有家,全力去維護家人是我應該做的。
為了安慰我,她將自己過去的傷疤撕開了給我看。
她去銀行給我匯了款,我帶著卡回到醫院,替曉曉付了手術錢。
爸媽得知錢的來歷后,讓我多和盛珂接觸。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那一刻他們眼中閃出的光我不敢過度解讀,只當是他們救女心切。
曉曉的后續護理和藥物依然是一筆大開銷,我連著幾天沒有吃早餐,被盛珂發現了,她勸我愛惜身體,我說,曉曉這樣我吃不下,爸媽也是一頓頂三頓的,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少吃點了。
當她提出要再往卡里打錢時,我松了口氣,心里的石頭高高懸起又重重落下。
再借錢的話我說不出口,只能用迂回的方式讓盛珂主動提出。
我利用了她對我的感情。
我在她面前落的淚,虛偽得讓人惡心。
我避著盛珂不敢見她,體育課卻是躲不開的,我躲在主席臺背面的臺階上,枕著手臂小憩。旁邊的女同學正在熱火朝天地聊著昨晚看的電視劇。
有男生笑她們幼稚,說偶像劇都是騙人的。
她們反駁,偶像劇是少女的愛情,家庭劇是現實的重擊,我們還年輕,還不許我們幻想一下嗎?
「年輕人本來就是有情飲水飽,熱忱美好的,非要在好好戀愛的年紀看那些大叔大媽出軌離婚為了錢雞飛狗跳才真實啊?」
我聽著笑出了聲。
是啊,少年人本該和戀人赤誠相待。
可我憑什麼?
我配嗎?
他們說,等以后再考慮現實的故事。
偏偏我,十八歲的年紀,心里卻裝著四十歲的算計。
上天仿佛在和我開玩笑,在我沒能力保護她的時候,讓我們相遇了。
我悄悄抹了抹眼角,怕有人發現我紅了眼眶。
臉上忽然有點癢,有人拿著狗尾巴草撓我的臉。
我抬起頭,看見一張帶著笑容的明媚的臉。
陽光順著樹葉的縫隙灑下,逆著光,盛珂手拿狗尾巴,歪著頭沖我粲然一笑。
我們那麼近,近到我可以看清她臉上的絨毛。
那一刻,我愿意為她去死。
拿到錢的那晚,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來來回回想著盛珂安慰我的話,她不是喜歡說話的人,但為了逗我笑,回家的路上一直在給我講她從書上看來的拙劣冷笑話。
她不在意借給我的那些錢,我卻覺得那些流水一樣匯進醫院的數字,每一個都像一座山,死死地壓在我頭頂。
為了不欠董家,我虧欠了她。
我只能告訴自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我畢業了,好好工作有了錢,我會把借款連本帶利地還給盛珂。
我欠她的,用一輩子來償。
大學畢業我為了以后好找工作繼續讀研,盛珂則進了一家設計公司。
我時常為了錢感到焦慮,一到空就找兼職打工,家教,外單,只要能賺錢的,我都做過。
有一次我接了替學長寫論文的單子被盛珂發現了,她阻止了我。
「你現在為幾千塊煩心,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身體,花費學習的時間,甚至違反校規。
可錢能再賺,前途一旦丟了就找不回來了。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你要有個取舍。」
她說她相信我,只要給我時間,我的未來一定是光明的。
沒有她我撐不下來。
后來我們訂婚了。
為此曉曉大鬧了一場,被爸媽勸住之后,她提出要出國留學。
我是不同意這件事的,出國的錢董家根本拿不出,無非還是要靠盛珂。但爸媽表示只要我們答應讓曉曉出國,就不再針對盛珂。
盛珂對董家的好,讓我時常覺得惶恐。可爸媽卻很不待見她。她和我在一起十年,幾乎沒有見過幾次好臉色。
這期間她受了太多委屈,有時她買來好東西送給我爸媽,卻總是被埋怨亂花錢,或者買的東西不合適。曉曉更是對她處處刁難,后來我才知道,早在大學起,她就經常越過我問盛珂要錢花。
最狠的一次,我帶盛珂回家吃飯,家里連副碗筷都沒替她準備。
「小盛,你家的情況曉曉和我們說過了,我們對你是不夠滿意的,哲寧的學歷樣貌你也知道,有朋友給我們介紹了別的女孩子……」
媽媽信奉的是棍棒教育,新媳婦上門要給下馬威,加上她本來就不喜歡盛珂,說話重了。
身世是盛珂的一道疤,忍著淚和我爸媽告別,留下禮物后奪門而出。
我追上她,從背后抱住她求她別走。
她的淚一滴一滴砸在我手上,燙的我幾乎要縮回手。
她說:「董哲寧,我撐不下去了。」
我也哭了,我說,再等等我好嗎?
在遇見她之前我的世界是灰色的,我時常會覺得喘不過氣來,父母望我成龍,曉曉的病是我必但的責任。
唯有盛珂,是一縷照進裂縫的陽光,她懂我的一切喜怒哀樂,哪怕和我在一起會傷痕累累也不曾逃開,我不敢去想我如果失去她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