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謝謝你的早餐。
盛珂搖頭,表示不知道我什麼意思。
我握著她手腕不讓她甩開,一步步把她逼到墻角:「我知道是你,我要聽你親口說。」
她蹙著眉不愿看我,良久才帶著哭腔問:「你想要我承認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對她說重話,也是第一次擁她入懷。
「盛珂,我喜歡你。喜歡一個人并不可恥,我們也無須逃避。」
我逼她承認對我的感情,也在逼自己勇敢。
我以為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未來,也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她。
我告訴自己,金錢并不能決定兩個人是否相愛。就算盛珂的條件比我好很多,只要我以后努力就可以了,錢,總會有的。盛珂對我的好,我以后會加倍還給她。
可我忘了有句話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朋友告訴我,我們市有個大佬為了哄女朋友開心定制了大批煙花要在江邊放。我和盛珂說好了一起去看。
周五那天我早早完成了課務想去找盛珂,卻被忽然出現的曉曉攔住,她逃課來到我的學校,質問我,是不是喜歡盛珂。
我說是。
她說,那我呢?
我心里一驚,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曉曉,我就算有女朋友,也還是你哥,這一點永遠不變。」
可曉曉不聽,她非要我和盛珂分手,不然就和爸媽告狀,我覺得她不可理喻,和她吵了起來……然后她倒在了地上。
那天的雨很大,我背著曉曉在路邊打車,到醫院后甚至沒有錢付車費,好在那個司機師傅人很好,沒有刁難我,還給了我二十塊錢讓我去掛號。
爸媽趕來醫院后知道事情始末狠狠地扇了我好幾個耳光,然后對著 ICU 里的曉曉哭。
ICU 是個燒錢的地方,我知道。
我抱著頭蹲在醫院外廊,頭很痛,腦子里一直回蕩著媽媽哭累了以后問我的那句:「哲寧,你怎麼變了呢?以前你不是這麼不懂事的孩子,曉曉要是要個三長兩短,你是要把我和你爸逼死嗎?」
我不知怎麼回答。到底是我變了,還是他們錯了?這個問題我不敢細想。
這時旁邊的大叔遞給我一份蒸餃:「小伙子,會好起來的。」
餃子熱氣氤氳,讓我濕了眼眶。
醫生告訴我們,曉曉的病需要盡快手術,可我們家根本拿不出好幾萬的手術錢。爸媽一度絕望到想賣房子,可一時找不到買家,加上曉曉出院還需要有地方照顧,他們還是歇了賣房的念頭,開始找親戚借錢。
自我有記憶起,我們家就總是缺那麼幾百塊錢。每個月初問親戚借來,等月底爸爸工資到了再還回去。后來家里開了飯店,條件稍微好了點,但因為曉曉的病,還是過得很摳搜。
親戚們都不愿意再借錢給我們了,有一個姑姑連門都沒開,直接從門縫里塞出三百塊錢:「這錢我不要了,以后別來找我。」
我看著爸爸佝僂著背撿起那些錢小心翼翼地放進錢包,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錢的重要。
以及我的渺小。
我根本無法保護任何人。
因為我沒有錢。
我的腦子里忽然冒出曉曉的那句:「盛珂可有錢了。」
這個瘋狂的念頭一旦出現,就再也無法消弭,如星火燎原,燃燒我的自尊和理智。
周一我黑著眼圈趕去學校上課,沒有吃早飯。
我向盛珂道歉,說明了周五的情況,但借錢的話在嘴邊轉來轉去始終說不出口。
那一整天我都心事重重,晚上和盛珂告別后回到醫院,意外聽見了爸媽的爭吵。
「我當年就說了,有曉曉一個就夠了!你非要再抱一個……」
「曉曉身體不好,你也是同意的,可我沒想到她居然會對哲寧……這孩子!哲寧把她害成這樣,我實在是后悔啊!」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女兒已經躺在里面了!」
……
他們話里的意思,我的大腦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理解。
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
曉曉對我,似乎有超出兄妹之間的感情。
我不自覺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門板上被他們發現了。
爸媽回頭看見我,臉色不虞,但也沒有再瞞我:「既然你聽見了,那就直說吧。」
「你是我和你媽從外面抱來的孩子,我們養你這麼大,不指望你替我們養老送終有什麼報答,但曉曉!她現在躺在 ICU 里是你害的,你欠她一條命!」
我欠她一條命。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太陽穴突突的疼,偶爾有車從我旁邊呼嘯而過,我甚至想躺下讓輪胎從我身上碾過去。
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可能會因我而死,我無法承受這樣的重量。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盛珂家樓下。
已經很晚了,她房間的燈依然亮著,仿佛在等我。
曾經她說,萬家燈火中,我想要一盞在等我回家。
可我快沒有家了。
盛珂看見我在她門前是詫異的,但她看出了我的脆弱。
女孩掌心溫熱,牽著我進屋,她接了一盆熱水把我凍僵的手放進去,沒有問我怎麼了,只拿了毛巾輕輕給我擦干水漬。
我將頭埋在她發間,聞著她身上的淡淡馨香不受控制地咽嗚出聲,我語無倫次地告訴她我的迷惘,我的身世,我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