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完了,紅著眼角攔我:「離我遠點。」
「不。」
也許是我的法子有用,他的咳嗽漸弱,整個人好很多。
我動作有點別扭,索性跪坐起來,靠在他身側。我不死心地問:「你為什麼不吃藥啊?」
宋儀亭好像很不喜歡我動他,抬手避開我:「不想吃。」
「為什麼?」
他有點惱,畢竟是男子,哪怕是生病了,推開我的力氣還是不小:「別叨擾我,我讓你去隔壁睡覺。現在,立馬,出去。」
一陣動靜不小的咳嗽后他原本恢復了不少,可是言語間臉又紅了,而且鬢角微微生汗,模樣很反常。
「不吃藥病情會加重,會……」不吉利的字在我嘴邊,我避諱著,沒講出來。
宋儀亭咬牙,說我沒說完的話:「對,我就是求死。與其躺在這里任你們擺布,受病痛折磨,與其在這暗無天日的房間里消磨余生,我還不如去死。」
他的模樣是好看,可是發怒的樣子也是真的兇。
我被呵斥在原地,半天不知道怎麼勸他。
他發完了一通火,冷靜幾分后,看向我,再度說道:「離我這個廢人遠一點。」
比起高門楣的將軍府,我雖是小門小戶出身,但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沒被人這麼兇過。
我委屈極了:「你不能死。」我眼巴巴地瞅著他,「你死了,我就是寡婦了。」
我說著眼淚就出來了:「我還未滿十五歲,不想做小寡婦。」
宋儀亭愣了,呼哧呼哧喘著氣,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我忙了一天,餓了一天,心里更不暢快:「我娘說,既然我嫁過來,就要好好照顧你。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我得對你好。」
宋儀亭出聲:「你娘還說什麼了?」
「我娘還說,我得聽你的話,得替你打理好內宅之事,還得……還得……」我掛著眼淚花兒結巴了。
「還得什麼?」
「還得給你生育子嗣。」
宋儀亭沒說話,半天后,伸手撫上我的臉給我擦淚:「臉哭花了。」
他的手很瘦,卻很大,掌心能托住我的大半張臉。我羞澀地避一避,冷不防把眼淚掉到了他掌心里。
我低聲:「哭花就更丑了,你更要嫌棄我了。」
他款款瞧著我,半晌后,笑了:「你不丑。」
「那你趕我去隔壁睡?」
宋儀亭擦干了我臉上的淚,收回手:「這屋逼仄,你睡不好。」
「不會的,我在娘家的房子遠沒這兒大。」
「我不是說這個。」
我絞絞衣角:「我知道。」我聲音低到細不可聞,「我不纏你,夫妻之事,等你病好了再說。」
他更意外:「這也是你娘教你的?」
「不是……是你們將軍府去的禮儀嬤嬤教我的。」
宋儀亭聽完哂笑一聲,躺倒在枕上:「事事都要被安排,連閨房之事都替我想好了。可笑。果真是個廢人。」
「你不是。」
宋儀亭貌似是真生氣了,半晌不理我。
我討好地說:「算八字的先生說,我命里富貴,想來,這富貴是你給的,」
「騙人的東西,你也信?」
「信。」我輕輕扯他的衣袖,抽抽搭搭地討好他,「相公,我餓了。您先給賞一口吃的吧?等我吃飽了,才有力氣享受榮華富貴。」
宋儀亭擺著的臉緩和下來,示意我:「桌上有糕點,是太后娘娘賞賜的,還新鮮。」
「皇宮里的糕點啊?!我沒有吃過!」我不扯宋儀亭的袖子了,翻身下床,從桌上端起糕點。
沒吃幾口,看到宋儀亭看著我。我遞過去一塊:「給你。」
他搖頭:「我不吃。」
我吃得鼓個包子臉,直嘟囔:「你嘗嘗,很好吃。
這季節怎麼會有玫瑰溏心呢?太好吃了!」
我把宋儀亭不吃的那塊咬開,看到里面的玫瑰芯紅得誘人。
宋儀亭突然開口:「那我嘗嘗。」
我從盤子里找玫瑰芯的糕點時,他直言:「手里那半塊就夠了。」
「我咬過。」
「無妨。」
皇宮里的東西確實不賴,不光我吃得多,連宋儀亭也跟著吃了不少。我吃得肚子渾圓,吃飽了犯困,坐在床上打盹兒。
宋儀亭看不過去,想給我騰個地方出來:「不想去隔壁,那就在這兒睡吧。」
我迷迷糊糊:「不行,你還沒吃藥呢。」
「我不吃你就不睡?」
「嗯!我娘說,照顧夫君,是我的本分……」
宋儀亭嘀嘀咕咕,我仔細聽,原來在抱怨我娘的話真多。許是吃飽了心情好,他喚門外廊下守夜的人:「把藥熱一熱,端進來吧。」
門外的人萬萬沒想到宋儀亭會主動吃藥,小心謹慎地端著熱好的藥進門,矮身下來想喂時,被宋儀亭拒了。
他冷聲罵:「我還沒有廢到連藥碗都端不住的地步。」
下人巴不得宋儀亭自己喝,放下藥碗溜之大吉。
我拖著腮,看著宋儀亭一口氣喝下一整碗。
藥湯苦澀,味道甚濃。我抽抽鼻子,有點兒可憐他:「苦吧?」
宋儀亭應付我似的,輕聲「嗯」了一下。
我從袖中掏出顆飴糖放在他唇邊:「吃了它就不苦了。」
我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本藏在袖子里,想在花轎里吃的。結果一路上太緊張,給忘了。」
宋儀亭含著一顆糖,問我:「路上為什麼緊張?」
「大姑娘上花轎,當然緊張了。我想著,萬一我的夫婿是個丑八怪,那我可怎麼辦。」
「現在呢,覺得他丑嗎?」
宋儀亭睡過的地方很暖和,我太累了,躺倒在他騰出來的那塊地方,窩在他身側。他身上也是濃濃的中草藥味,似乎有助眠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