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御說著又往我碗里夾了一塊肉,「快些吃吧,瞧你瘦的,吃完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吃飽后容易犯困,我睡了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李御細心地給我穿好衣服,綰起頭發。
看我的妝容花了,他又拿起螺子黛,為我描眉。
我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問道:「你怎麼什麼都會啊?」
他語氣溫柔,說話溫暖的氣息掃在我面龐,「原先是什麼都不會的,后來有了你,就會了。」
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都是特意為我學的嗎?那我多過意不去。」
他說:「我什麼都愿意為你做。」
捯飭完天已經黑了,馬車與一行人在深巷中穿行。下了馬車后,李御牽起我的手,手中提了一個燈籠,身后跟著一眾侍衛。
走了不遠,我只見眼前有一個大宅子,推開大門走進去,不似皇宮那般富貴,也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花草,沒有假山奇石,雕梁畫棟,只有平淡普通的小橋流水。
若是再養上幾只貓兒,養上一只憨厚的黃狗,大概就能有我夢寐以求的煙火氣息了。
十九
我從前一直想如果有朝一日能找這樣一個地方,與李御過著平平淡淡生活就好了。
想不到他都找到了。
他笑著說這個宅子是送給我的,等將來嘯兒堪當大任了,我們就離開深宮,來到此地生活。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便住在這宅子中,我十分懶散,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李御會早早地爬起來批閱那些從皇城送來的折子。
待我睡醒后,他又會放下手中的事務,打來一盆清水給我洗臉。
洗完臉后他又替我綰起發,給我換上一身簡簡單單的衣服,沒有濃重的胭脂水粉味,沒有滿頭極重的鳳冠珠釵,沒有煩瑣的錦衣鳳袍。
他批著奏折,我躺在他的身邊,將頭枕在他的腿上,嗑著瓜子看著從民間淘來的話本。
小住了一個多月后,我們回了宮,但我時常會惦記在江南的日子。
又過了許多年,嘯兒已經長大,行了冠禮,取了字。
長大后的嘯兒和李御除了模樣外,性格一點不像,他是在花團錦簇中長大的,十分風流,而李御是在刀光劍影中長大的,性子沉穩。
我這些年來過得十分愜意,人一旦太閑,便想親自給嘯兒挑個太子妃,他笑嘻嘻的,沒有反對,這樁親事也就這樣成了。
不過李嘯這孩子風流成性,他父親的好他是半點都沒學到,有了太子妃才半個月,又看上了太傅家的女兒,想要納為側妃。
我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沖他翻白眼,數落他,「你這孩子怎麼這樣?人這一輩子啊,有一個知心人就夠了。」
他嬉皮笑臉地討好我,見我不松口,轉頭又求李御去了,李御果然沒讓我失望,板著臉把他轟了出去。
門一關,任嘯兒在門外怎麼喊他都充耳不聞。
我一時沒忍住,「哈哈哈!」
李御無奈地扶著額頭,嘆了口氣,「這孩子,沒吃過苦,花花心思太多,是該送他去磨煉磨煉了。」
「我同意,不過……」我問道,「他在皇城中長大,他又是太子,你還能送他去哪里磨煉?」
李御說:「西南小國這兩年翅膀硬了,屢次三番想要越境,二十年沒打過仗,若是再不打,刀槍劍戟就銹了。」
「你的意思是要送嘯兒上戰場?」
李御點了點頭,「嗯。」
嘯兒不知疾苦,屁顛屁顛地收拾了幾車行李,帶著幾個丫頭就要跟著陸進離開。
李御一看他這樣,氣不打一處來,「你是去打仗的還是去享受的?王辛,將他的行李全部扣下!宮女全部留下,除了貼身護衛,一個不準帶!」
王辛:「是。」
李嘯求救般地看了我一眼,我說:「你父皇說得對。」
李嘯:「我打小就懷疑自己不是你們親生的。」
兩年后李嘯回京,性子沉穩了不少,匆匆向我請安后,聽說江南爆發水患,又南下去賑災了。
見識過眾生之苦的李嘯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風流浪蕩的少年,我曾經試探著問他,「母后給你納幾個側妃怎麼樣?」
「全憑母后做主。」
他雖沒有反對,不過顯然對納側妃之事已經沒那麼上心了。
我當然也只是問問而已,并沒有真要給他納個側妃的意思,沒兩天他就忘了。
李御帶著他一同處理國事,他高高興興地跟我炫耀,說李御對他十分器重。
我就笑笑不說話。
李嘯二十五歲時,李御決定退位,帶我去江南生活。
「果然……」李嘯性子雖沉穩了不少,那幽怨的目光還是落在了我和李御緊緊握著的手上,又幽幽地說出了那句說了無數遍的話,「我打小就懷疑自己不是你們親生的。」
李御壓根不理他,牽起我的手說:「走吧。」
我們并沒有立刻南下,而是游歷了名山大川,兜兜轉轉三年多才去了江南。
在當年住過的那個宅子里,李御種起了花,閑來無事就吟詩作畫。
宣紙鋪開,憨憨的黃狗趴在他的旁邊,我抱著貓坐在椅子上,良久之后,他拿起新作的畫走過來給我看。
我無心看畫,快速看了一眼后,目光落在李御的臉上。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眼角有了些皺紋。
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緣故,我覺得他連皺紋也那樣好看,連青絲中的幾縷白發也透著溫柔。
我仿佛看到了當年,十七歲的他騎在馬上,攔下我出嫁的喜轎,頗有氣勢地說:「朕乃天子李御,今日聽聞太師府小姐出嫁,特來搶親。」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他的模樣與少年時的模樣在我眼前重合,眉眼一如當年。
作者: 野魚兒
來自鹽選專欄《鎖宮闕:宮墻深幾許,幸得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