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天,我哭得肝腸寸斷,一雙手死死抓住閨房的門不愿意走,最后是被生拉硬拽拖上花轎的。
我在喜轎里哭,手中握著一把剪子,想在半路自盡。
轎子出府幾里,我忽然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和馬蹄聲,以及太師府府兵的質問聲:「攔路者何人!」
我的心怦怦狂跳,正要掀開轎簾去看時,便聽到一個清冽熟悉的聲音,「朕乃天子李御!聽聞今日太師府小姐出嫁,特來,搶親。」
「搶親」二字說得極重,像是鈍器砸在我的心臟之上。
李御?
真的是他嗎?
我扯下蓋頭,迫不及待地掀開轎簾。
四
我看到李御一個人騎在高頭大馬上,風刮過,他一身鮮紅的衣袍獵獵翻飛,在陽光下,十分扎眼。
我心跳加速,覺得他瘋了。京中尚不安穩,魏王余黨未除盡,他一個人就這樣跑出皇宮,隨時可能遇刺。
府兵們面面相覷,誰也不信皇帝真會單槍匹馬來劫我,那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誰給你的膽子冒充陛下!」領頭的罵了一聲,「都愣著干什麼!還不快把此人拿下!」
我生怕他們傷到李御,也怕會給太師府招來殺身之禍,便厲聲喝道:「慢著!你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膽敢對陛下不敬!」
「什麼?」
府兵們驚悚地回過頭來看著我。
命轎夫放下花轎后,我施施然走出花轎,向李御行了個萬福禮,「臣女楚沉沉,見過陛下。」
府兵們自然知道我是見過皇帝的,這下全部慌了,撲騰一聲跪了下去,「陛下,末將們有眼無珠,請陛下責罰。」
李御看也不看他們,他沖我笑笑,拍了拍馬脖子,走到我的面前,朝我伸出手,聲音溫柔如三月的花開,「沉沉,你愿意與我結發為夫妻嗎?」
他說的是「我」,而不是朕。
「我……我我……」我喜極而泣,高興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只好伸出手抓住他的手,他彎下腰直接將我抱上馬去,策馬回宮。
一路上我面紅耳赤,耳邊都是他的氣息,我攥緊衣袖的手在微微發抖。
「你若是不同意嫁給朕,朕就造一座金屋將你藏起來。」忽然一只溫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他在我耳邊輕聲說,「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到半路時,我們才遇到追出宮的侍衛。
一切都太突然了,我靠在李御懷中。
進了宮后我才發現他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我高興得覺得這不過是一場夢,腦子里一片空白,還沒怎麼反應過來,我們已經拜了天地。
呼吸急促間,黏膩,溫暖,燥熱。
我才清醒了些許,他在吻著我,吻得很生澀很用力,好幾次蠢笨得唇齒將我咬痛了。
外面下著大雨,雷聲隆隆,鳳燭紅帳,李御俯身在我耳邊說了許多令人臉紅心跳的情話。
我緊緊抱著他,任由著他與我糾纏,如一葉江上顛簸的小舟。
「沉沉,我發誓,李御此生定不會負你。」
忽然李御抓住我的手,將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李御已經醒了,一雙深邃的眸子看著我,唇角帶笑,帶著若有若無的酒氣,「朕的貴妃,在想什麼呢?」
「我要當皇后。」
他笑著將我的碎發撥到耳后,寵溺地道:「好,我答應你,等將朝中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全部除去了,你要后位也好,要我也好,都給你。」
五
李御的眼睛那樣黑,他說話的語氣那麼寵溺,可是,我始終記得他給我喝的那一碗又一碗的湯藥。
即便每次喝完藥后,他都會親手給我剝一顆糖,還是好苦。
我幼時體弱多病,喝了太多的藥,到后來年紀稍長,便死活不愿再碰湯藥。
可是為了消除他的疑慮,我選擇喝。
燈花燭淚,紅帷鋪天蓋地落下,將風聲雨聲隔絕在外。
自古以來,寵妃沒幾個有好結局的,不是成了帝王的棋子,就是成了洪流中的禍水。
我覺得自己終究還是沒能看透李御,但我想相信他。
李御見我半天不說話,似乎是急了,他下意識又抓緊了我的手。
深夜中卸下防備,淚終究會淺些,看著我滿目晶瑩,他終于徹底急了,連著那一點點的酒意也散去。
他緊緊抱住我,慌忙問道:「沉沉,你怎麼了?是朕哪里做得不對嗎?」
我輕聲喚了他一聲:「雁南哥哥。」
他似乎是僵了一瞬。
我又喚了一聲:「雁南哥哥。」
李御,字雁南。
但他的字,普天之下,除了我,竟再無人喚過,旁人伏跪著,頂禮膜拜著,沒人敢喚的字。
剛成親那會兒,我都是叫他雁南哥哥的,再后來我總覺得覺得看不透他,便改了口,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陛下。
「沉沉,你相信我,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是我唯一的愛人,你與我骨血早相融,我……如果……」
李御竟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
片刻后,他才將狼狽的語氣收整,將兵荒馬亂藏于心間后,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背,「睡吧。」
我指尖摩挲著他緊實的胸膛,盡量將聲音壓得不會顫抖得太厲害,「李雁南,你告訴我,這些年你究竟在防著我些什麼?」
李御沒有說話。
「你不用告訴我,我大概能猜到,你懷疑我的父親與魏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