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哪怕再好聽,我也不敢全信。
歷朝歷代以來,帝王最是薄情,多的是上一刻恩情猶在,下一刻翻臉不認人。
可他在我面前永遠這麼溫柔,對我向來連說句重話都不曾。
我琢磨不明白李御的這種溫柔,究竟是真心,還是將我當作踏腳石,一枚助他皇權穩固之后,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
越是猜疑,我心里越像是憋了一口惡氣,我攥緊拳頭,氣得臉通紅。
終究還是忍不住,一拳重重錘在他的胸口上,「既然如此,你娶別人做什麼!」
「朕發誓,如對你所言有半句違心,朕不得好死。」他眉頭微皺,抓住我的手腕,依舊沒有半分怒氣。
我想罵他,奈何看不得他這副委屈模樣,倘若再質問下去,倒像是我成了薄情負心人。
一連半個月,李御除了上朝和批閱奏折的時候,一直都在我宮中,他至今連皇后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皇后閑來無事會來我這萬華宮中坐坐,盼著能在這里遇見李御。
但實在很不巧,她從來等不到,并且每次她前腳剛走,李御就回來了。
我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李御給我的金釵,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皇后的話。
「當年陛下還是王爺的時候,先帝便給本宮和陛下訂下婚約,只因當時本宮年紀太小,這才將婚事拖到這個時候,不過這些年來,還是多謝貴妃替本宮侍奉在陛下身邊。」
我對她的話一點都不生氣,頭也不抬地道:「皇后客氣。」
皇后到底是個小丫頭,自以為頗有心機,豈料她的這些小把戲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我在府中時,姨娘們為爭寵明爭暗斗,偷偷摸摸下毒,斗得你死我活,手段高明多了。
天色已漸漸暗去,皇后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我摸著自己咕嚕嚕叫的肚子,心里想著她不會是要在此用膳吧?
我在心底埋怨道:「別啊,我這里可容不下這尊菩薩。」
皇后果不其然留在了我這里,與她對坐著吃東西十分煎熬。
旁的不說,除去貴妃這一重身份外,我還是相府嫡出的大小姐。
在他人面前,我舉止向來會端得優雅一些,哪怕就要餓死了,也要逼著自己少吃一些。
皇后吃了幾口,全無胃口,終于放下筷子。
我笑嘻嘻地將她送出萬華宮,又寒暄了一陣,回去才發現這些個沒眼力見的小太監小宮女把吃的全部都撤走了。
我:「……」
他奶奶的,我還沒吃飽。
李御回來得很晚,帶著一身酒氣,模樣十分疲倦。
他從來不喜飲酒,想必是今日朝堂之上又有什麼令他糟心的事,但后宮不得干政,我沒問他什麼。
李御忽然抓住我的手,將我整個人死死抱進懷中,神情十分陌生,眼底隱隱都是殺戮的氣息。
一陣寒風吹了進來,吹得他清醒了不少,他才放開我,看著我通紅的手腕,他自責地道:「對不起,我弄疼你了?」
我無所謂,「不疼。」
他又問道:「我聽說皇后方才才離開的?」
我點了點頭,「嗯。」
李御沉默了一瞬,才又道:「你離她遠一些,她不是善茬。」
「不是善茬,你上趕著娶她入宮做什麼?莫不是你這大善人發了善心,要給她養老不成?」
我白了李御一眼,這個人疑神疑鬼的毛病,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好?
李御轉過身,背對著我,道:「不過是將計就計,賊黨野心不死,倭踞遼北一代,與部分朝臣暗中勾結,妄圖再起禍亂,皇后只是他們的一枚棋子。」
三年前先帝郁郁而終,魏王借口清君側帶兵闖入皇宮,就是為了奪取皇權,皇城被叛軍圍困三日,沒有人知道才十七歲的李御是怎麼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
只是從那以后,這個陰郁少年登上皇位,變得更加陰鷙。
李御曾一舉將當年牽連此事的人誅殺殆盡,但當年魏王一事牽涉甚廣,總還有些尚未浮出水面的黨羽,更何況他還留了魏王一命,如今魏王依舊關押在天牢之中。
關于從前的事,李御從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只言片語,今日大概是酒喝得多了些,才會對我說這麼多。
李御一向精力旺盛,今日卻早早歇下。
他是個很矛盾的人,一邊總惦記著有人要害他,可三年前他初登大位,京中尚未安穩,他還是一騎狂奔出宮,搶回了我。
我細細看著他的眉眼,想起初見之時。
那年我十二歲,李御十三歲,他還是先帝背著太后偷偷養在民間的皇子,后來身份暴露,被太后的人瘋狂追殺。
我跟隨祖母去城外的佛寺禮佛,吃完齋飯后,我帶著侍女香兒,四處閑逛。
走到寺院后門,才踏出去,一眼便看見李御渾身是傷,靠在寺廟的外墻根下,他旁邊還躺著一具蒙面尸體,尸體上插著一把發著幽幽寒光的陌刀。
香兒嚇得正要尖叫,我一把蒙住她的嘴巴,「別吵。」
香兒嚇得兩腿發軟,就要站不住,「小……小姐……殺殺殺……殺人了,咱們快去報官……」
我從小到大也遇到過不少刺客,見過不少死人,不至于像香兒那樣被嚇到六神無主,我低聲斥道:「你趕緊閉嘴!再激怒了他,當心他上來就把咱倆殺了。